曹公公身后的禁卫军中,有个人在商蕙安看过去时,低着头迅速往边上缩了一步,生怕被发现什么。
“姑娘,你在找什么?”银朱见她一直往曹公公身后的那些禁军那边看,不解地上前询问道。
商蕙安摇摇头,“没什么,兴许是我看错了吧。”
被人遮挡住到的角落里,薛怀瑾暗暗松了口气。
正说着,先前随着紫苏去了沁悦斋的人,也帮着将商蕙安剩馀的嫁妆——那些她日常用惯的紫檀木家具、精致的屏风摆件、各种细软物品,一箱一箱,有条不紊地从抬了过来。
“姑娘,东西都整理好了。”紫苏躬敬道。
“那就麻烦各位禁军兄弟,将东西抬到外面的马车上,拜托了。”
禁军也是有眼力见的,知道商蕙安的身份特殊,当下就表示这都是他们应该做的,十分卖力的往外抬。
而曹公公也突然一拍后脑勺,“有件事是太后吩咐的,咱家差点忘了!”
他连忙从袖口中掏出一份文书,特意递给李墨亭,“李将军,太后吩咐,陛下虽然下旨令你与商夫人和离,但她老人家希望你亲自笔签了这份和离书。”
说着话,和离书在他面前展开,上面娟秀却不失风骨的字迹,正是商惠安的笔迹。
尤其是“夫君无情,妾自绝意”直接戳到李墨亭心里。
李墨亭瞳孔骤缩,“曹公公?!”
说是和离,可以往这种事大多都是男子主导,女方只有被动签字画押的份。这次居然是商蕙安亲自拟的和离书!
曹公公打量他一眼,附耳低声道,“李将军,商夫人的嫁妆都交割完了,签这一纸和离书对你又没有损失,还是听话吧,否则惹了太后她人家不高兴,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这是明晃晃,毫不遮掩的威胁了。
李墨亭屈辱地瞪了商蕙安一眼,最终咬牙签了。
李母被人扶了下去,以李墨亭三兄妹为首的李家人没有一个去关心,他的死活,反倒一直盯着商惠安的动向,可惜他们有贼心没贼胆,只敢看着,根本不敢上前阻拦。
随着最后一箱属于商蕙安的东西被抬出李家府门,装上车驾,商蕙安也抬脚离开。
站在这个曾经进出过无数次的大门外,她缓缓回头,眼中再无丝毫留恋。
这个她耗费五年青春、倾注无数心血,最终却换不来尊重的地方,终于可以彻底告别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和他们扯上关系!
转身欲行之际,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微顿,侧首回身对身后尤如丧家之犬的李墨亭微微一笑,轻声道:
“对了,李将军,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除了圣旨之外,我还额外为你和你的新夫人备下了一份新婚大礼。”
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你,可要收好了。”
说完,她不再停留,扶着银朱的手,稳稳踏上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她和外面的世界。
而李墨亭怔在原地,咀嚼着她最后那句话,莫名有种大事不好的预感。
……
商蕙安离开李府时那句神秘的“新婚大礼”,很快便显露出了真容。
就在李家勉强将晕厥的李母安置好,准备草草结束这场已然变味的婚礼时,将军府再次热闹起来。
李管家匆忙跑进来,慌张道,“将军,不好了,出事了!”
“我好的很,会不会说话!”李墨亭怒斥李管家一顿,但见李管家神色焦急,这才缓和了语气,“商蕙安不是走了么?还能出什么事?”
“将军,您让我送客,可是各家铺子的掌柜和管事不肯走啊。他们都执意说要见你!”
“这帮下贱的商户,究竟在闹什么幺蛾子?本将军可没工夫陪他们耽搁,你赶紧把他们打发走!”
“打发不了啊,将军!”李管家神色越发凝重,“他们手中都捏着一叠厚厚的帐单,指名道姓要找将军你当面结帐!”
李墨亭心里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管家只能把事情简单跟他说了说,简单说来就是,办婚事花的钱都是没有直接给付的,而是开了单子签字后交给各家掌柜的作为凭据,等婚事办完才来结帐。
而那些单子,都是李墨亭亲手签的字。
说完,李管家又赶紧解释,“府里以往也都是这样的,事情办完,他们就拿着单子上门找夫人结帐,夫人也都是当面结清,而且这次将军您说婚礼要风光,还特批了三桌,将这各家的掌柜的都请了过来,这会儿他们都不肯走了……您看……”
李墨亭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想退。
就听见门口传来的齐声的呐喊,“李将军,是你们自己下请帖的时候,让我们把单子带上来结帐的!如今客人都要走光了还不结帐,难不成你们这么大个将军府,要赖我们的帐不成?”
众人堵在大厅前,那声音震耳欲聋。
李墨亭心里一慌,“还有多少宾客没走?”
李管家低头,说道:“……原本都是要走的,但听那些掌柜的说要找将军结帐,就都,都不肯走了……”
“这要是不给他们结帐,只要都不用明日,镇北将军府的名声就……”
李墨亭眼前一黑,一掌拍在桌上,“啪”地一声,本就不太结实的桌子应声倒地!
而这一会儿的功夫,门口的小厮就坚持不住了,各家掌柜的都挤了进来。
绸缎庄的、酒楼茶肆的、金银铺的、甚至还有木器行和车马行的,人人手中都有帐单。
“李将军,贵府上个月在敝号订的十匹云锦、三套头面首饰,说是大婚急用,赊的帐,这银子该结了吧?”
“将军,您府上三姑娘前几日在小店订的紫檀木嵌螺钿梳妆台并一套桌椅,料子工钱可都还没付呢!”
“还有宴席的食材酒水,这可都是按最高规格预备的,如今这宴席都办了,这帐总不能拖吧?”
“还有我的,这些红绸布,也都是最好的,当时说的是不计成本,要给你们找来最好的,我这里还有字据呢……”
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将本想关起门来收拾残局的李府又推到了风口浪尖。
李墨亭顿时被围得水泄不通,帐单都能将他淹没。
李管家被挤到了外围,却跟看戏一样若无其事地看着。
一家子没有一个干人事儿的,走到这一步,全是他们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