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
商蕙安的那番话极具冲击力,以至于李家母子俩愣了良久。
等她走远了,李母和李墨亭母子俩才回过神来,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慌张。
“墨亭,惠安说的没错,今日裴家寿宴盛京高门权贵几乎全到了,若是她没去,那我们李家丢人可就丢大了!”
“……”李墨亭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方才商蕙安一句,“因为管家的人处置失当,导致将军前途受阻”对他来说,简直尤如晴天霹雳,到这会儿,他也是顾不上什么她去赴宴不带他的事了,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可以去上值,兵部上下的人会如何看他?若是因为此事影响到前途,那他非剥了李梦婷的皮不可!
李母见他不说话,还满面凶光,分明是对李梦婷起了恨意,连忙转移话题道,“墨亭,裴家沉寂多年,此番借着裴家老太君六十大寿的机会,他们向满朝文武表明了再出山的决心。太后跟太子都出席了,足可证明朝廷对裴家的重视,他们一旦起复,必定会得到重用,这可是我们李家崛起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如今我们李家跟裴家的关系已经淡了,但裴家单独给商氏下了帖子,那就是还看重她,你务必拢住她的心,借着裴家的东风往上爬才是!”
李墨亭闻言面色微沉,“不用靠她,我也能升官!”
“你这孩子怎么糊涂了?这多好的机会,怎么能白白浪费呢?”李母也恨铁不成钢,“借裴家的力,你能少走二十年的弯路,何乐而不为?!”
他不得不承认李母的话非常有道理,但方才他才刚骂过,尚惠安,这会儿就要让他去低头,他男子汉大丈夫的自尊心,让他的面子实在是拉不下。
“……我不用她!让我向那个女人低头,绝无可能!”李墨亭坚持嘴硬到底。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父,李母一眼看穿他的嘴硬,放缓声音道,“对,你不用靠商氏也一样能飞黄腾达,青云直上。但继续扣着人家的丫鬟就说不过去了,让人把紫苏放了吧。”
这次,李墨亭终于没有反驳。
李母欣慰地笑了,同时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暂时稳住了墨亭,也稳住了商氏,无论如何,商氏不能跟墨亭决裂。
反正墨亭已经有如嫣给他生儿子了,若是往后就是商氏还别扭,大不了就把她架在那儿,给墨亭再纳几房美妾开枝散叶就罢了。
但有商氏在,裴家不看僧面看佛面,而且她还有丰厚的嫁妆,用一个李家主母的位置,换李家上下源源不断的荣华富贵,划算!
……
回到沁悦斋。
商蕙安刚坐下一会儿,紫苏也回来了。
银朱欣然上前把紫苏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没事吧?没受伤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我没事。他们才不敢对我怎么样呢!”紫苏语带不屑。
但银朱还是眼尖地发现了她脖子上的一圈青紫,上面还有清淅可见的指痕。
“是不是那个没心肝的将军掐你了?”银朱眼底含泪,几乎哽咽。
原本一脸桀骜的紫苏愣了愣,有些慌张的想拉起衣领遮盖,但发现遮挡不住之后,顿时红了眼框。
“我,我没事……”声音却带着哭腔颤音。
明明受尽委屈的时候没事,但被人关心一句,就受不了了。
商蕙安闻言起身上前查看,果然看见她脖子上的指痕,心疼的把紫苏搂在怀里,“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把你单独留下,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姑娘说的是哪边的话,你是主子,我是下人,应该是我护您才对!而且您对我和银朱还有茯苓都这么好,只要是为了姑娘您好的,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紫苏信誓旦旦,话锋一转,“而且那位堂堂的镇北将军也没占到我什么便宜。”
她随即把自己指桑骂槐埋汰了李墨亭的事对商蕙安和银朱说了,说完还骄傲地道,“他自己背弃了与姑娘结发为夫妻的恩义,把辛如嫣那种外室当个宝,他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什么呢,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商蕙安闻言,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银朱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又补充一句,“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姑娘今日顺利见到了太后,太后也同意为姑娘做主和离了!”
紫苏顿时两眼放光,“那可真是太好了!”
一时用力,脖子疼得她“嘶”了一下,商蕙安无奈失笑,“银朱,带她下去擦药吧。”
……
李家上下吵吵嚷嚷几乎掀翻了屋顶时,太后也顺利回到了宫中。
彼时,慈安宫。
换下那身华贵的凤袍,穿上一身朱褐色的常服,太后褪去了在裴家时属于上位者的深沉与威仪。眉眼间沉淀着岁月赋予的内敛与温和。
她屏退了左右,只留下青嬷嬷一人。
“说吧。”太后端起温热的参茶,语气平静,“把李家的事,尤其是蕙安那孩子这些年的处境,再给哀家仔仔细细地说一遍,不许有半点遗漏。”
青嬷嬷心知太后的谨慎性子,向来是个做事之前要弄清楚曲折原委的人,便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禀报了一遍。
从李墨亭出征五年,商蕙安如何支撑家门,到他凯旋带回外室与庶子,再到他用军功求取平妻圣旨,以及李家上下如何逼迫商蕙安让位、操办婚事,甚至今日李家可能因裴家请帖而起的风波,巨细无遗。
太后静静听着,指尖在光滑的茶杯壁上轻轻摩挲。
听到商蕙安五年艰辛时,她眼中流露出怜惜;听到李墨亭带回外室求取平妻时,她眉头蹙起;听到李家逼其让位操办婚礼时,她眼底已凝起寒霜。
待到青嬷嬷说完,太后沉默了片刻,方才长长叹了口气,“这些年,她当真不易。”
这声叹息,既有对女子不易的感慨,也有对商蕙安小小年纪受尽苦楚委屈的心疼。
然而,太后叹气声还未落下,便抬起眼,直直看向垂手侍立的青嬷嬷,“怀瑾那孩子是不是之前找过你,让你在哀家面前为蕙安说情了?”
她问得直接,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和蔼的笑意,眼底却带着看透一切的洞察。
眼前这位太后,当年是曾垂帘听政、执掌过乾坤的人物,绝非寻常的老人。
青嬷嬷只觉得汗毛直立,便徨恐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