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医满心感慨,但当着商蕙安的面,他也不好多说。
“周太医上次去了齐王府给杜五姑娘看诊,回来便私下里偷偷跟我说,他又见到了太素九针。我还以为是巧合,没想到竟真是你。师父他老人家的医术,总算是有传人了。”
“师伯不必过谦,您是儿科方面的泰山北斗,太医院中都是公认的。”
“我毕竟只是弟子,你才是师父他老人家唯一的血脉,若是你能……”
宋太医话到嘴边,想到之前李墨亭等人对她的态度,千言万语在心里打了个转,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可惜了,这样的天赋。”
十几岁就能学会太素九针那等难度极高的针法,有如此令人望尘莫及的天赋却只能困于后宅,暴殄天物啊。
看出宋太医的遗撼神色,商蕙安勉强露出一抹笑,女子嫁了人之后,大多只能困于后宅,若遇上李墨亭这种狼心狗肺的,只会更难熬。
所以她一定要挣脱出去,为自己搏一番天地!
……
回到沁悦斋,天已经黑透了。
院里掌灯,照亮了商蕙安回来的路。
进了堂屋,商蕙安便让紫苏把门关上,撸起袖子查看手上的伤。
纱罩灯移近前看,手腕附近一圈,又青又紫,在白淅细嫩的欺负衬托下,简直触目惊心。
“将军也太过分了!怎么能把姑娘伤成这样!”紫苏一嗓子没忍住就喊出来了,“方才姑娘是怎么忍着痛,还在那儿救人的?要我说一个无缘无份的外室子,根本不配姑娘费心,让他死了才好!”
“紫苏!”商蕙安低声呵斥。
闻言,紫苏眼框一热,“姑娘,他们这么欺负人,你怎么还要回护他们?!”
银朱气的翻了个白眼,“啪”一下拍在她上臂,“前几天才刚说过你做事冲动,说话不过脑子,怎么,又忘了?”
银朱这一下用了四五分力,直接打出了一声脆响,紫苏疼得“哇”一声,眼泪都飙出来了。
“你这么用力做什么?好痛?”
“不这么用力,我怕你记不住。”银朱没好气道,“你不想想,那孩子是那外室辛如嫣和将军的孩子,要是他真出了什么事,姑娘能说得清楚么?”
“可姑娘什么都没做……”
“人言可畏!”银朱正色道,“那些人一口一个唾沫都能把人淹死,谁会听你说?”
“姑娘是想清清白白地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若是被这些破事缠住,有理都变没理了,还怎么和离,堂堂正正地走出李家大门?”
银朱越说越气,你真以为咱们家姑娘象你这么傻呢,被人欺负到头上还要拉下身段去救人?你长着这么大个脑袋是摆设?”
“……”紫苏被训得一愣一愣的,张着嘴,半天都没能合上。
看她这傻样,商蕙安也没多责怪,招招手叫她上前,“过来。”
紫苏巴巴地走上前去,弱弱地说,“……姑娘,你罚我吧,是我说话不过脑子。再罚我一个月的月钱也可以,我发誓,我以后有什么话一定先过脑子再说出来。”
商蕙安忍俊不禁,“挽起袖子我看看。”
紫苏乖乖照做。
她撸起袖子来,手肘下面一点的位置好大一块青紫,瞧着还擦破了皮,渗出血来。
“还说我,你伤成这样也一声不吭。”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撞到,银朱肯定也撞到了。”紫苏脱口而出。
银朱:你这大喇叭!保护不了姑娘,还要姑娘担心,这是什么很光荣的事么?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
商蕙安放下袖子,银朱这才走出去开门。
回来时,后面还跟了个茯苓。
“有什么事?”
茯苓将手里捧着的小匣子呈上来,“姑娘,有人送来这个。”
商蕙安将信将疑地打开看,里面是一封信,还有一个小瓷瓶。
【今日因我功败垂成,改日定设法为姑娘创造机会面见太后,完成心愿。奉上伤药一瓶,小小歉意,还望笑讷。】
落款是薛怀瑾。
他能找到将军府她不奇怪,但信上寥寥数语,却让商蕙安看糊涂了:他怎么知道我是要去见太后,还说设法帮我完成心愿?
商蕙安笑了笑,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倒也不是她以貌取人,实在是身份悬殊,太后哪里是普通人,说见就能见到的?瞧他的穿着打扮也不象可以设法周旋的人。
不过,她并不怪他。当时挺身而出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且如果不是薛怀瑾,她连进公主府大门的机会都没有,如今这个结果,只能说是,好事多磨。
但她不会轻易认输的,这次不行,下次另想办法就是了。
思及此,商蕙安打开荷包,抓了把碎银子示意茯苓上前,“茯苓,这些你拿给送东西的人,让他帮忙带句话,就说这伤药我收下了,烦劳挂心,也请他不必为我担心。”
茯苓领命退下。
“银朱,紫苏,你们也都退下吧。”商蕙安说着,从柜子里取出自己调配的药膏,“手上的伤回去互相帮忙处理一下,小心别留疤了。”
“是。”
房门关上,商蕙安望着床帐发呆,丝毫不知,薛怀瑾此时就在将军府里,在她的院墙外。
他的护卫薛崇因给商蕙安送信得了银子,高高兴兴地避开人走过来,正好看见自家殿下正站在院墙下,巴巴地望着屋脊上的脊兽在出神。
“她如今,应该不会再爬到屋顶上看星星了吧?”
薛崇:谁爬到屋顶上看星星?
薛怀瑾一听到走近的脚步声,便又绷紧了神色,面无表情问道:“东西送到了?”
薛崇忙道:“已经送到了,商夫人……不,商姑娘还给了这些银子。”
他说着,把茯苓转交给他的碎银子呈给主子看。
薛怀瑾淡淡瞥了一眼,“既然她给了你,你便收着,她向来大方。”
主子发了话,薛崇便毫无负担地把银子揣起来,“不过主子,您都到了将军府了,为何不见商姑娘?她应该还不知道您回来了吧。”
“她应该不想见我才是。”否则,五年前为何宁可嫁给李墨亭这种家道中落的狂悖之徒,也不肯答应嫁给他?
薛怀瑾心念一闪而过,淡声道,“走吧。”
薛崇看着自家主子留恋的目光:说的潇洒,但凡您面前有个镜子,都能照照您这恋恋不舍的失意模样。
为了商姑娘,主子离京五年,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放着心爱的人在跟前,又不去说清楚,还摆出这副戏本子里痴情郎的模样,要他说,五年前就该不管商姑娘愿不愿意,娶了就是了。
不过薛崇的想法毕竟只是他的想法,他可拗不过他们家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