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寺,大雄宝殿中。
晌午时分。
李裹儿屏退侍女,安静跪于佛象前面,虔诚祈祷。
距离蓬莱殿夜宴已过去几日。
她的目的也达到了一半。
虽然未能成功如愿以偿,当上终献,但也借由一个名头,成功以协助终献的身份,能得以登上祭坛,参与祭天。
“施主,你这几日,已来过许多次了。”
一道年轻的声音从李裹儿耳边响起。
她回头望去,见是那法号智惠的小和尚,嘴角扬起,脸上噙着莫名的笑意。
“本宫倒不知……你这小和尚如此在意我的来去。”
智惠见她那般模样,连忙闭眼,双手合十,过得片刻,这才睁眼:“小僧是见施主这几日较之先前,来得愈发勤了。”
李裹儿轻哼一声:“本宫自求自己的佛,与你这小和尚有个干系?”
智惠闻言一怔,不再言语,只是看了她一眼后,便合十躬身,退出大殿。
李裹儿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没有过多在意,只是再度回身,闭目拜佛。
“公主如此虔诚拜佛,不知所为何求,不若抽支签,让小僧算上一算,如何?”
闻听声音,李裹儿睁眼看去。
只见一位胡须尽皆斑白的壮硕和尚,自那佛象之后走了出来,一手执掌,一手握着签筒。
正是乔装易容后的普润和尚。
夜宴那夜过后,他与刘幽求来到寺中,刚商议完事宜,周密盘算后,便见到李裹儿前来礼佛。
于是普润便决定依计行事
这才有了主动出现在李裹儿面前的这一幕。
李裹儿面带困惑神色:“你这僧人,是哪里来的和尚,本宫怎地从未见过?”
普润尴尬一笑,镇定说道:“小僧远游至此,常年在后院禅房修行,公主自然对小僧不熟悉。”
说罢,他将签筒递到李裹儿面前,“公主不妨抽支签。”
李裹儿瞥了他一眼,随意从签筒中抽出一支签,看了看竹签上的签语。
金枝玉叶本天成,当行天意以换新。
……
她将竹签递予普润,问道:“敢问大师,此为何意?”
普润清咳一声,接过竹签只是随意一瞥。
那上面的签语是他亲自写上,他自然是一清二楚。
普润不知从哪掏出一串佛珠揉捻着,故作玄虚道:“恭喜公主,此乃上上签,寓意公主心中所想之事,只要敢做就必定成功!”
李裹儿闻听此话,眼中登时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似有意动。
她斜斜地瞥了一眼普润,做出不屑的神情,站起身道:“区区几句无聊的话语,就能动摇本宫的心思,真是可笑!”
说罢,李裹儿转身便要迈出大雄宝殿的门坎。
普润施施然站在原地微笑,也不动弹,只将那根竹签朝向李裹儿的背影。
李裹儿迈步欲跨,身子突然顿住,似是有几分尤疑……
忽地!
她撤回迈步的动作,转身看向普润,又低眉瞥了一眼那竹签,猛地一伸手,将那竹签一抓入手中。
“你这大和尚若是算错了,本宫定然饶不了你!”
丢下一句狠话,李裹儿转身出了大雄宝殿。
待到她走远,佛象后忽地又走出一个人。
刘幽求三角吊梢眼眯作一条缝隙,幽幽地道:“普润师傅如此哄骗安乐公主,就不怕她秋后算帐否?”
普润哂然一笑,全然不在意:“刘郎君说的哪里话!这法子不是你琢磨出来的么,且不论小僧这身份,只是来慈恩寺远游的外僧。
就算是身份为真,小僧又未曾明断什么。”
刘幽求听着他那近乎耍无奈的话语,不禁无奈一笑:“普润师傅那么笃定安乐公主会信那卦语不成?”
普润揉捻佛珠的手顿住:“信与不信,那就同小僧无关了。
小僧只是在安乐公主心中种下一枚种子,至于是否生根发芽,那就得看那位公主是否会用心浇灌了。不过……”
停顿片刻,普润眼眸中闪铄着笃定的光芒:“小僧相信,那枚种子定然会发芽壮大!”
刘幽求见普润这般自信,便不再言语。
只因他忽地想起前些时日,普润就在这慈恩寺中,连太平公主的台都敢拆。
真不知道在这大和尚心中,有什么东西会让他感觉惧怕,得提醒提醒临淄王,防着他些。
刘幽求暗自在心中思忖道。
……
长安的大街上,李裹儿的七香车,轻轻摇晃着往皇城方向行去。
车厢内,李裹儿揉捻着那支竹签,若有所思。
当行天意以换新……
她心中重复念叨着这句卦语。
这祭天终献之人,本该就是我才对,推那木头上前,不过只是为了堵住那些大臣的嘴。
再者说,那庶子出什么力?劳累费心的人不还是我,若是没我在母后面前言语,怎么会轮到他!
对!这终献人选,合该是我才是!
李裹儿忽地想起李重茂那恭顺的模样,心中不停回荡着最后这几句话。
她握着竹签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
至于那庶子,
“马车怎地走得如此慢,快些走!”
她忽地向外呵斥一声。
七香车摇晃的幅度变大了些。
……
永嘉坊,温王府内。
李重茂望着陆萱儿拿着件圆领袍衫在他身上时不时比划,不由轻笑一声。
“萱娘这是何意?”
陆萱儿收起袍衫,捂在胸口处,清脆的声音尤如黄莺。
“阿郎做了终献,臣妾心里高兴,这件是王奉御早些时候送来,阿郎还未曾穿过,臣妾想着在上面替阿郎绣一些纹饰。”
李重茂神情一怔,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瞧着陆萱儿仔细翻看袍衫的模样,他迈步上前,微微躬身,一手拄在膝上,伸手抚摸着她的发丝。
李重茂柔声说道:“萱娘不必耗费心力了,祭天大典的服饰会由尚衣局准备好的,无需额外准备。”
他又不是如同李裹儿那般,为了这祭天大典还要额外折磨尚衣局一番,非得做件新衣不成。
陆萱儿闻言动作一顿。
忽地,她放下手中袍衫,稍一抬眼,便瞧见李重茂宽慰的眼神。
“臣妾只想帮衬阿郎一些……”
陆萱儿声音轻轻的。
李重茂见她这副我见尤怜的模样,忍不住上前揽她入怀,轻声安慰着。
抬头望着日头逐渐偏西,李重茂默默在心中算着祭天大典的日子。
没剩多少时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