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受命发难
告別胡太后之后,高儼照例来到太极殿中,听臣子们匯报工作。
近日除了这次科举放榜以外,並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所以他们也就向高儼照例匯报各地州郡日常之事。
基本上不需要他作出什么决断,按照以往惯例执行便可。
不过,还是有一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就是与北周接壤的边境之处传来的消息,据说周人近日与突厥异常频繁来往,不知所为何事。
倘若此事发生在数年前,他可以轻易判断北周將来的动作。
然而,高儼如今已经无法藉助对歷史的认知,预测將来的走向。
倘若真的完全按照原先歷史的走向,北周在去年时,就该开始发动对北齐的攻势了。
去年时,高儼还特意为此注意了一段时间北周的动向。
然而,宇文邕並没有按时动兵。
这也很好理解,他在权衡之下,认为那时不是伐齐的最好时机。
如今北周开始与突厥频繁来往,是否是为商討联合伐齐之事呢?
高儼只能判断:不好说。
宇文邕英年早逝,亲政后没有几年便离世了。
他的身体对此,绝对会有一些徵兆。
会不会他不相信后人的智慧,决定在临別前与北齐决出胜负?
又或者,宇文邕认识到在他有生之年,北周无法彻底击败北齐。
所以选择继续休养生息、养精蓄锐,过些年再与之爭锋。
高儼认为,两种情况均有可能。
不过,两方维持和平是不可能之事。
几年来,虽然周齐之间没有爆发大规模战爭,但是各种小型衝突时常发生。
双方火药味越来越浓,边境的士兵也紧锣密鼓地等待著。
所有人都明白,这场战爭迟早要来。
这是北齐、北周、突厥、南陈之间的大气候,和北齐、北周內部的小气候决定的。
高儼知道地动山摇之日终將到来,但不知道何时会来。
或许明天会来,或许后天会来,或许两年后一宇文邕在歷史上的死期前到来。
对此,谁也没有把握,唯一確定的就是不確定性。
他也只得让边境军民小心戒备,中央隨时准备应对。
高儼对边境局势作出谨慎的判断与安排后,朝会走向了下一个话题。
录尚书事冯子琮上报导:“启稟陛下,为新科进士所设之琼林宴相关事宜,现已筹划完毕,还请陛下过目。”
高儼接过奏章,隨意看了几眼,接著便道:“此事甚好。”
琼林宴即皇帝为新科进士赐的宴,彼时皇帝本人亲自出场,让大家得见一下天顏。
此事不是他提出的,但下属一提,他立刻意识到此宴得办。
虽然他表示一切可以从简,但保留这个形式是必要的。
皇帝能在此时观察、辨识这些进士们,对他们的安排去向有了一定了解。
又可以藉此让进士们感受一下陛下的恩情,加强对陛下的忠诚。
与之相对的,进士们也可以藉此良机,或与同科进士相结识,或在皇帝面前混个面熟。
对未来的进步,肉眼可见的有大用处。
此乃互利共贏之举,何乐而不为。
对於此事,眾臣皆不持异议。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应当不会出现什么风波。 陛下看完奏章,同意便是。
然而,就在此刻,一名臣子站了出来,高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眾人看清是何人出列,原先轻鬆的心態严肃了起来。
那人正是御史中丞王子宜。
几年来,他一直担任此职,从未变动。
所有人都知道,王子宜乃是陛下嫡系中的嫡系。
陛下千秋门起兵之时,王子宜便在其身边,后来更是接替了陛下原先的职位御史中丞。
任职期间,他揪出了眾多贪官污吏,除以严刑正法,毫不留情。
其中不乏名门之后、达官显贵,而他铁面无私,照栓不误。
无他,你的靠山再高再硬,也不可能比得过他的靠山。
有好事者为其起了个浑名——“王阎罗”。
高儼向其点了点头:“王卿欲奏何事?”
王子宜道:“陛下,臣以为科举新制,意在开新取士之道,以防察举、九品中正之弊,为国选材。”
“然,本意如此,却未免有所疏漏。”听到他此言,眾人皱起了眉头。
王子宜接著语锋一转,语气严厉:“琼林宴上,岂有父居宰辅,而儿为进士之理?此乃重现旧制之弊!”
祖珽、李德林闻言,皆是面色一变。
李德林是因为他乃本次主考官,王子宜之言,莫非是在说他失职?
而祖珽则心中十分明白,对方就是摆明了把矛头指向自己。
新科进士之中,符合王子宜所指的,只有其子祖君彦一人。
若在往日,或者由別人提出此事,他绝对不会搭理。
但是长子祖君信之前正是被御史台发现罪责,后遭到免职。
如今站出来暗指自己照拂儿子之人又是王子宜。
这让他不得不有些担忧。
如果只是得罪了王子宜也就罢了,他身为尚书左僕射,对其有些忌惮,但还不至於因此多么狼狈。
然而祖珽確定,其方才发言,绝对是经过高儼授意的。
身为陛下亲近之臣,王子宜平时在朝会基本上一言不发。
他忽然在大庭广眾之下说出此关係重臣、新制之事,不可能没有与陛下通过气。
祖珽“望”向龙椅上的高儼,猜测其大概是默然不语、神色淡定的模样,心中飞速运转。
高儼静静等待著下方祖珽的反应。
是的,王子宜突然之奏正是经过了他的指示。
目的就是为了直指科举中出现的处。
他显然不想看到三省高官用事之时,有亲子孙在科举中取得名次之事。
哪怕祖君彦这次確实考得是真才实学,也必须加以批判。
因为这可能会开一些不好的先河。
这次主考官是深得圣眷的李德林,又因是早期科举,高儼亲自下场关注,没有搞小动作的空间。
但是这不代表將来也会是如此。
不揪出此事,加强眾臣对科举红线的敏感性,则无法让他们意识到其严肃与重要性。
如果以后哪位主考官迫於宰辅级別的高官压力,对其子侄网开一面,则违背了高儼设立科举制的初衷。
是以,他有意让王子宜当朝点出此事,意在为拿祖珽做典型,从而杀鸡做猴。
祖珽忽然出列拜倒,谢罪道:“王中丞所奏之事有理。臣之次子君彦,在这次春闈中取得进士,而臣身居此位,未能察其不妥,是臣之过。”
“还请陛下除去犬子进士之名。”他再度向高儼一拜。
高儼却道:“祖卿何出此言?祖君彦当日殿前所写文章,我亲自读过。正气凛然,激昂文字,不应无故夺其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