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被祖珽戳破偽装,立刻红温,当即要扑杀祖珽。
祖珽这下慌了,大喊:別杀他,陛下得美名;杀了他,他得美名;陛下想得美名,就別杀他,他还会炼金丹。
高湛或许被金丹之名唬住了,放了他一马。
祖珽刚被放开,又嘴贱道:“陛下有一范增而不能用,只可如何?”
高湛血压又上来了,怒道:“尔自作范增,以我为项羽耶?”
祖珽摇头,陛下怎么比得上项羽呢?项羽率乌合之眾,五年成就霸王之业:陛下不过借了父兄之力,才能有今日地位。
接著他又说,別说范增了,张良都不如他。(“蕞尔张良,何足可数”)
高湛:
此后祖珽被流放光州,双目失明,直到高湛去世后才被起復。
起復后,他通过討好陆令萱,居然又和昔日仇敌和士开混在了一起,和士开也颇为敬重他。
歷史上,高儼、斛律光之死,也与祖珽有关。
他以“周公诛管叔,季友鴆庆父”之语坚定了高纬杀高儼的决心。
他不仅在那句“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上二次创作污衊斛律光,又出计助高纬捉拿、杀害斛律光。
这样看来,他似乎又是一个佞幸奸臣。
然而,在他大权独揽时,他又试图整顿吏治、重整政事,却因恶了陆令萱而被外放北徐州。
北徐州任上,正逢太建北伐,他用空城计,並亲自领军退之,最后卒於任上。
综合来看,祖珽其人不仅是个怪才,还是个神人。
虽然他有处理政事的才干,但鑑於其劣跡斑斑,冯子琮实在不想提起他,便將其略过。
如今高儼亲口过问,他也就较为客观地评价了一下:颇具才干,私德有亏。
也是暗中表示自己对此人不看好。
高儼也没有决定好如何处置祖珽。
只是鑑於他太能整活,又是北齐后期为数不多的名臣,故有此一问。
他想了想,问冯子琮:“我欲以赵彦深为太傅,徐之才为司徒,唐邕仍为尚书左僕射,崔季舒为中书监”
“至於祖珽——此人暂且不管,如何?”
“殿下明鑑。”冯子琮赞道。
赵彦深原为司空,升为太傅,虽是虚职,也足够表示高儼对这位六朝老臣的尊敬。
而徐之才则是明升暗降,从掌管实权的尚书令变为司徒。
唐邕仍为尚书左僕射,屈居原为尚书右僕射的冯子琮之下,但以他与和士开密切关係,能保住原职就不错了。
崔季舒为中书监,即中书省高级官员,地位略高於中书令。
值得注意的是,此时的尚书、门下、中书与后世三省六部制中三省的职责、权力並不相同。
不像后世的中书省是决策机构,统领其他二省。
目前北齐朝堂中,三省的排名从大到小是:尚书省、门下省、中书省。
中书省排在最末,主要负责政令传达,但高级官员中书监、中书令也算一步踏入了权力中枢。
高儼升崔季舒为中书监,一方面是为了后续提拔他。
另一方面,昔年高澄参政时,一开始所任正是中书监,而崔季舒为中书侍郎辅佐高澄。
如今高儼命他为中书监,他必知高儼提拔他绝非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
祖珽现为秘书省长官——秘书监。
秘书省的“秘书”二字与后世之意不同,该机构大致相当於今天的国家档案局加上国家图书馆。
其权力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高儼认为此人仍是可用之人,但暂没有想好其去处,那就让他继续秘书省待著。
“至於尚书右僕射之职,暂时空缺。”高儼最后下达指令。
冯子琮称是。
经过两人一番討论,最终朝堂的局面大致与高儼设想相同:
將高纬、和士开死忠及无用之人或明升暗降,或去职清算;
不追究一部分曾经跟隨过他们之人的责任;
对原先被打压、又有真才实学之人加以酌情提拔。
相当於分化了原有的利益集团(虽然本来就不稳固),又拉拢了一些对原本局面心怀不满者。 在旧的利益集团被拆散的同时,高纬作为皇帝的权威也会隨之渐渐崩溃。
当新的利益集团被建立起来,高儼所拥有的权力与威望也会隨著这个集团的扩张而扩张。
直到他的权力与威望超出人臣的范畴。
那时,便將是“天无二日”之刻。
別过冯子琮,高儼向身旁侍著的刘辟疆问道:“太后可安好?可曾知晓外界事端?”
刘辟疆恭敬回答:“太后无恙,只是略微受惊。臣使宫中人物不得走动,太后並不知外界事。”
高儼点头:“我欲见太后,你来领路。”
“诺。”刘辟疆立刻应道。
仁寿殿內。
胡太后听闻宫人通报琅玡王將至,且喜且惊。
喜的是好久未见自己这个最为喜爱的亲生儿子。
惊的是为何宫外先有杀声四起,他却突然前来拜见。
由於居深宫之內,消息闭塞,加之被刻意阻断,她尚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何事。
当她见到高儼隨宫人入殿,先是欣喜,又见其甲冑在身,沾有点点血跡,不由得容失色。
高儼上来一句话就如同晴天霹雳,让原本就心神不定的胡太后更加慌乱:
“天可怜见,儿今日险些再不能见家家!”
胡太后失声道:“三郎,何人欺你至此!竟有此可怖之言!”
高儼微红著眼,也失声痛哭,面上带著三分不忿,三分悽然,和四分无可奈何的破碎感。
不论胡太后连问多少次,高儼只是摇头不答,用一双噙著泪的眼望著她。
胡太后问了几遍,渐渐感到不对,她道:“三郎,究竟何人?家家必会为你討回公道!”
“儿儿不敢说。”高儼垂下眼瞼,俊美的脸上神情淒楚,一旁的女官都忍不住心生怜意。
而在高儼身后的刘辟疆看到此场景,不由得暗中腹誹不已,却把头低得更低了。
胡太后却没有產生怜意。
准確来说,她现在心中已被愤怒填满,没有给怜惜留下丝毫空间。
她怒道:“你只管说此人姓名,家家必奏明陛下,其生死皆由你所断!”
高儼眼中眼光闪烁,忽抬头问:“家家可曾听闻过『郑伯克段於鄢』之事?”
胡太后出身安定胡氏,不能说书香门第,但也称得上累世公卿,所以这点基础知识还是只晓得。
她点头:“曾听闻过。”
“人们皆说,郑伯远虑,共叔段跋扈,武姜偏心。”
“郑伯欲尽孝道於武姜,共叔段虽有失礼之行,也能容之。”
“至共叔段实有不臣之举,郑伯遂杀之。”
胡太后听至此,隱隱感到有些不妙。
只听高儼继续说道:
“然,其实果真如此?”
“郑伯明知武姜偏爱共叔段,於宗庙社稷不稳,却不出言劝之,而是杀公叔段后,將其逐於城潁,还立下黄泉之誓。”
“郑伯早察共叔段有失礼之行,却不及时纠之,而是放任自流,只待共叔段气盛,方以武力压之。”
“郑伯不能劝诫其母,以致逐母之过,是为不孝;不能纠正幼弟,以致刀兵相见,是为不悌!”
高儼的声音变得愤懣,仿佛亲歷一般。
胡太后默然,她现在如何不明白,高儼口中“段伯”、“公叔段”、“武姜”究竟指何人。
段伯心机深沉,“欲克”其弟,可不正是当今陛下——高纬吗?
公叔段虽有失礼之行,却受段伯娇惯,以致祸事,正如三郎高儼。
而那武姜,偏心公叔段,欲以其为储君,终不能得偿所愿,也只能是她胡太后本人了。
她面色变得煞白,胸口剧烈起伏,那句“不孝”、“不悌”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她明白了,儿子这番话绝非单纯引经据典,而是在控诉!
控诉高纬“所为”乃是不孝不悌之举,欲將他陷於不义之地!
高儼见胡太后面色剧变,眼底惊惧与混乱交织,知道时机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