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北。
镇魔都司总衙。
正堂之内。
七八道身影坐落。
巨大的舆图挂在墙上,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红黑两色的圆点。
红色为人族城池,黑色为妖魔盘踞之地。
放眼望去。
黑色已呈燎原之势,将那一颗颗红点分割包围。
一名身着黑袍的中年男子,负手立于图前。
身形并不魁梧,甚至有些消瘦,两鬓微霜,眼角带着疲惫。
正是江东都司总指挥使,陆景春。
“陆大人。”
一道清朗的声音,自堂下响起。
说话之人,坐在左侧首位。
年纪极轻,约莫二十出头。
一身素白道袍,纤尘不染,发髻上插着一根木簪。
手里捧着一盏茶,神色从容,与这满堂的焦灼格格不入。
然而。
堂内众人,看向此人的目光中,却无半点轻视。
甚至带着几分忌惮。
龙虎山,小天师,张道玄。
年仅二十七,便已是点墨圆满,更身负龙虎山秘传法,放在整个大唐年轻一辈,亦能称得上是顶尖。
此次下山,便是为了援助苏州而来。
张道玄缓缓开口道:“那孽畜虽受了伤,但并未伤及根本,如今它躲进太湖深处,借那八百里水域疗伤,若是不能将其逼出来”
陆景春转过身,长叹一口气。
“张天师所言,本官何尝不知,只是那太湖水深千尺,水族妖魔无数,若是贸然入水,便是再来一尊种莲,也无必胜把握”
如今江东之乱,皆由此妖引发,本体乃是一头异种鼍龙。
皮糙肉厚,力大无穷,数日前,陆景春联手张道玄,设伏于太湖之畔,可终究还是让它逃入了太湖。
如今。
那畜生龟缩不出,却驱使其他大妖,疯狂冲击江东各郡。
意图很明显。
就是要耗死江东镇魔司。
“京城那边,可有消息?”
张道玄忽然问道。
陆景春揉了揉眉心。
“赵副总指挥已经传信,抽调了京中半数巡察使南下。”
“算算日子,先头部队应该快到了。”
张道玄微微颔首,却并未有多少喜色。
“远水难解近渴。”
“且不说那些巡察使良莠不齐,便是全到了,面对那头藏在水底的妖王,又有几人能派上用场?”
他这话虽然难听,却也是实情。
水战不同于陆战。
一身本事,到了水里,能发挥出五成就不错了。
除非
是那种专修水行功法,或是身负水泽灵印的异人。
可这等人才,便是放眼整个大唐,也是凤毛麟角。
陆景春沉默不语。
他看着舆图上那片代表太湖的巨大黑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若是再过几日,那畜生还不出来。”
“本座便亲率都司精锐,强攻太湖水寨。”
“哪怕是用命填,也要把那畜生填平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
强攻太湖?
那是下策中的下策。
就在此时。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校尉快步入内,单膝跪地。
“报——!”
“丹阳郡郎将王水乡求见!”
陆景春眉头微皱。
丹阳那边的局势他是知晓的。
两头大妖联手,丹阳大将重伤濒死,按理说,如今那丹阳城应当是只能龟缩防守
这王水乡不过是个郎将,如何能跑到这苏州府来?
莫非
丹阳城破了?
念及此,陆景春心中一紧,快步上前,沉声道:“让他进来!”
不过片刻。
“卑职王水乡,参见总指挥使大人!”
“行了,别整这些虚礼。”
陆景春上前一步,虚扶一把,“丹阳如今是个什么光景?可是城破了?”
众人也是看了过来。
王水乡抹了一把脸,连连摇头:“没破!没破!”
“卑职此番前来,是送我家将军来苏州府求医的!”
“求医?”
陆景春愣住了。
“你家将军身中剧毒,经不起颠簸,且丹阳至苏州,百里之遥,沿途妖魔无数,更有丹阳的大妖虎视。”
“你们是如何出来的?”
“若是半道上遇了伏击,岂不是白白送了你家将军的性命?!”
况且
与其死在半道上,还不如死在丹阳城头,至少还能拉几个垫背的。
王水乡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大人息怒,卑职卑职也是没办法,何况如今丹阳大妖已死,我等也是被人一路护送而来”
“护送?”陆景春一愣,试探道:“可是京城来的?”
闻言,王水乡点点头,“正是京城来的大人!镇魔总司,银袍巡察使,姜大人!”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
银袍巡查使?!
京城虽远,但总司的规矩大家都懂。
能披上那身银袍的,皆可一人镇压一处危乱!
对于眼下的江东而言,可谓是雪中送炭。
“人在哪?”
“就在门外。”
“快请!”
王水乡闻言,连忙转身离去。
不多时。
两道脚步自回廊尽头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就连那位一直端坐品茶的小天师张道玄,此刻也是微微侧目。
光影交错。
一道修长的身影跨过门槛。
银袍胜雪,玉带缠腰。
领口那一圈雪白的狐裘,衬得那张未施粉黛的面庞愈发清冷出尘。
大氅之上,还带着些许未干的雨渍。
这么年轻?!
看着那少女的脸庞,众人感到一阵恍惚。
十七八岁的年纪,在座的各位大多都有子侄,在这个岁数,怕是还在为了鸣骨境苦苦打熬气血。
可眼前这位
陆景春到底是种莲境的高手,养气功夫极深。
短暂的错愕之后,他迅速回过神来,快步迎上前去。
“姜巡察,久仰久仰。”
“本官江南东道都司指挥,陆景春,未曾远迎,还望姜巡察莫怪。”
嘴上说着久仰,心里却在犯嘀咕。
姜月初是谁?
总司的银袍巡查之中,他大多都听闻过其名号。
可何时出了这么一位?
姜月初也不托大,抱拳一礼,神色平静。
“奉总司之命,南下驰援。”
说着,她从腰间解下那枚代表身份的金令,递了过去。
陆景春接过金令,确认无误后,双手奉还。
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是真的。
货真价实的银袍巡察。
“姜巡察一路辛苦。”
陆景春侧过身,指了指左侧首位,“请上座。”
姜月初并未推辞,大步上前,大马金刀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