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浓重。
雾自山谷间升腾而起,将连绵的青峰尽数吞没。
只留下几抹模糊的黛色轮廓,像是宣纸上晕开的墨点。
前几日的雨,早已将官道冲刷得不成模样。
一行三马,踏在官道上,行进缓慢。
马蹄踩在泥里,溅起水花,声音沉闷。
三人皆是玄色黑衣,身披狼毛大氅,腰挎刀剑,显然,不是寻常百姓。
默默又往前走了一阵,前方官道,现出个三叉路口。
就在此时。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自右侧的岔路口,不紧不慢地传来。
为首的青年皱起眉头,身后的二人,亦是瞬间停住,原本还算轻松的神情,霎时变得凝重。
锵。
三人不约而同,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雾气涌动。
一道身影,缓缓自雾中行出。
待到身影逼近,看清来人,三人紧绷的神经,丝毫没有放松。
来人同样骑着一匹黑马,只是那马瞧着寻常,并无神骏之处。
马上坐着的,是个少女。
一身再寻常不过的黑色衣物,长发随意地用一根布带束在脑后,虽未施粉黛,可那张脸,实在是好看得有些过分了。
在这荒郊野岭,官道之上,忽然冒出这么个绝色少女,多少有些诡异。
“”
三人没有搭话的意思,少女同样也没开口。
她只是斜睥了三人一眼,随即,轻轻一磕马腹,黑马便迈开蹄子,不紧不慢地从三人身旁行过。
姜月初默默赶路。
日头渐高,晨雾开始散了。
先是山尖,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笔锋,带着湿漉漉的墨意。
紧接着,整座连绵的山脉,便毫无征兆地撞进了她的眼帘。
不得不说,剑南道与陇右,当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
陇右的天,是灰黄的,地是焦褐的,便是有山,也多是光秃秃的,像是剃了头的和尚。
可这里的山,青得能滴出水来,一层一层,叠得没了尽头。
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前世她倒是想去川蜀旅游,可惜一直忙于工作,没有机会。
此番,倒也算是了却心中一番念想。
山如利剑,直插云霄。
水如长蛇,潜伏于野。
如此地方,想来,妖魔绝对不会少吧?
真羡慕剑南都司
这样想着,前方官道已到了尽头。
一条大江,横亘于前。
江面宽阔,水流湍急,即便是隔着老远,也能听见那轰隆隆的水声。
江边,有个简陋的渡口。
几根烂木头搭了个码头,旁边停着一艘颇大的船。
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船夫,正蹲在渡口。
见她牵马而来,老船夫只是抬了抬眼皮。
“过江?”
姜月初点了点头,“马能过么?”
老船夫嘿嘿一笑,“能过,怎么不能过。”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朝着那艘船一指。
“我这船,是这渡口最大的一张,吃水深,专渡车马,稳当得很。”
姜月初没再多言,只是问道:“多少钱?”
“人五文,马十文。”
姜月初从怀里摸出十五个铜板,丢了过去。
老船夫将铜板接住,在手里掂了掂,转身一边解着缆绳,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姑娘一个人?”
“嗯。”
“这几日江边不太平,一个人走,还是小心些好。”
姜月初牵着马,走上那摇摇晃晃的船板,黑马有些不安,她伸手拍了拍马脖子,才渐渐安分下来。
“不太平?”
“可不是。”
老船夫嘿了一声,“也不知是哪路神仙斗法,前几日夜里,这江水都快涨到天上去了,吓得人不敢出门。”
他顿了顿,又道,“许是龙王发怒了。”
姜月初心头一动。
“龙王?是妖物么?”
老船夫摇了摇头,“这羌江龙王,邪性得很,是妖是神,谁又说得清?”
姜月初站在船头,看着浑浊江水,默然不语。
老船夫解开缆绳,正要将船推离渡口。
“船家,且慢!”
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道声音自远处传来。
老船夫动作一顿,循声望去,嘿嘿一笑,“今儿个倒是奇怪,怎的都赶着趟儿来渡江?”
姜月初眯起眼。
雾气中,三道身影策马而来,到了渡口前。
正是先前在岔路口遇见的那三人。
为首的青年看了一眼船上的姜月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随即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随手扔了过去。
“我们三人三马,过江。”
老船夫手脚麻利地接住,“好说,好说。”
三人牵着马,依次上了船。
颇大的渡船,因为多了三人三骑,瞬间显得有些拥挤。
竹篙轻点,船悠悠地离了岸,驶入宽阔的江面。
三个汉子自上船后,便一言不发,看似随意地站着,实则隐隐将那少女围在了船头。
姜月初倒是神色自若,目光落在宽阔的江面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风吹起她额前的几缕碎发,她只是抬手将其拨到耳后。
沉默了半晌。
为首的那名青年,忽然开了口,“船家,向你打听个事。”
老船夫闻言,瞥了他一眼。
“客官想问什么?”
青年沉吟片刻,问道:“这羌江边上,可还太平?”
老船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客官也是外乡人吧?前几日夜里,江水涨得老高,淹了好几处沿江的渡口,好在没伤着人,不然,又是一桩麻烦。”
“那镇魔司呢?这附近,可有镇魔司的人驻扎?”
青年身后的一个汉子,忍不住插嘴问道。
“镇魔司?”
老船夫思索了一阵,“有倒是有,在下游几十里外的青石渡驻扎着”
“那此地镇魔司,主事的是谁?”
“叫叫什么来着”老船夫挠了挠头,“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哪知道这些,只晓得官爷们不常来江边。”
三人对视一眼,皆是沉默下来。
老船夫见他们这副模样,还当是吓着了,嘿嘿一笑,又宽慰道:“不过客官们也莫要太过担心,这江水也就闹腾了那一晚,这两日,倒是风平浪静得很”
话音刚落。
“轰隆——!”
整艘渡船,毫无征兆地猛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