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府,镇魔司。
都司府衙坐落在城北,黑瓦高墙,檐角挂着黄铜风铃。
常年风沙吹过,铃声沉闷。
凉州府镇魔都司
后堂。
一张巨大的沙盘占据了堂内大半空间,上面细致地描绘着整个陇右道的山川地貌。
魏合正负手立于沙盘前,神色不明。
堂内,另有几名身着黑衣赤纹劲装的男子,皆是镇魔司实权人物,个个神情肃穆。
“玉门关的守军,说看见一座山活了过来,自己长腿跑了。”
一个下颌留着短须的郎将沉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荒诞。
另一人皱眉道:“山长腿跑了?是不是沙暴太大,看花了眼?”
魏合并未抬头,声音平淡,“还有呢?”
短须郎将继续道:“还有,张掖那边,黑河的水倒流了三日,河里飘满了死鱼,腥臭百里。”
堂内气氛有些沉闷。
当今世道,妖魔横行,怪事频发,本是常事。
可这最近,却隐隐有些不对劲。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将话头引向了另一件事。
“大将军,许校尉那边”
此话一出,堂内瞬间一静。
许年,鸣骨境武者,在陇右这般地界,已经算是好手。
可就是这般人物,前几日,竟是被人抬回来的。
“死不了。”
魏合终于抬起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不过,经脉尽断,气血枯败,就算能救回来,这身修为也废了。”
“嘶——”
堂内响起一片抽气声。
一个鸣骨境的高手,就这么废了?
“那妖物,当真如此厉害?”
那名下颌留着短须的郎将叹了口气,“妖族有神通者,确实难缠,当年河西的那头妖物,口吐人言,操纵幻术,便让我镇魔司折损了十五位校尉,三百多名弟兄。”
“金城县的妖物,能操纵血雾,化为己用,这等神通,闻所未闻,许校尉败得不冤。”
“若非”
话说到一半,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什么,目光齐齐汇向了角落里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
刘沉。
他也在那场血战中受了不轻的伤,此刻站在这里,身子都有些摇晃。
魏合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刘沉,与你们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女子?”
刘沉心头一凛,连忙躬身,“是,大将军。”
“你再仔细说说,那头猪妖,究竟是怎么死的。”
刘沉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回忆那颠覆了他认知的一幕,眼中至今还残留着几分骇然。
“回大将军属下属下也不知那是什么手段。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那女子出手,刀出如虎,身后有血色虚影相随,刀法刚猛至极,可即便如此,也只是伤了猪妖。”
“真正致命的是她最后”
刘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最后,她身上浮现出赤色虎纹,一头黑发尽数化为血色,双瞳双瞳化作了竖瞳凶煞之气,比之猪妖,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拳。”
“仅仅一拳,便贯穿了猪妖的胸膛。”
“”
此话一出,众人表情精彩至极。
“闻所未闻!这是何等邪功?!”
“莫不是妖物伪装的?”另一人立刻附和,“她既有这般手段,为何不早些出手,反而要等许校尉他们拼到油尽灯枯?”
一时间,堂内议论纷纷,猜测四起。
刘沉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是啊,为什么?
他当时也被那股凶煞之气骇住。
可后来,那女子力竭昏迷,被他们带回凉州府,一路诊治,分明是个人族,气血虽然虚浮,但绝无半点妖气。
“够了。”
魏合的声音再次响起,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吩咐道:“传令下去,金城县之事,到此为止,所有前去调查的缇骑,即刻撤回。”
“大将军?!”
众人大惊。
“那女子的身份尚未查明”
“我自有决断。”
魏合摆了摆手,不再给众人追问的机会。
“都退下吧。”
众人面面相觑,终究是不敢违逆,躬身行礼,鱼贯而出。
很快,后堂内,便只剩下魏合一人。
他看着沙盘,沉默了许久。
“姜家”
药很苦。
姜月初皱着一张脸,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难喝的东西。
“良药苦口。”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魏清用丝帕擦了擦她嘴角的药渍,动作轻柔。
“这是用雪参和百年黄精熬的,你气血亏空太甚,寻常药石无用。”
雪参?黄精?
姜月初心里咯噔一下。
听着就贵。
就算她斩妖有功,可至于这般阔绰么?
还是说
镇魔司不差钱?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魏清约莫二十三四的年纪,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长裙,眉眼温婉,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
“魏姑娘,我倒是忘记问了,这地方是”
魏清眨了眨眼睛,笑道:“自然是镇魔司的后院。”
姜月初倒吸一口凉气。
她一个杀了镇魔司才苟活到现在的人,如今身在镇魔司的大本营,跟掉进狼窝里的哈士奇有什么区别?
万一暴露,怕不是要被当场做成雪参黄精炖哈士奇。
“多谢姑娘告知。”
她挤出一抹笑容,“不知救我回来的那些大人,现在何处?老子小女子还未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魏清笑了笑,“他们有公务在身,你不必挂怀,你且安心养伤便是,我兄长吩咐了,要好生照看你。”
兄长?
姜月初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她正想旁敲侧击地问问对方的兄长是何方神圣。
吱呀——
一个身着玄色常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身形不算魁梧,面容儒雅,可身上的气息,却让人难以轻视。
魏清站起身,对着来人盈盈一拜。
“兄长。”
魏合的目光,没有在自己妹妹身上停留,而是径直落在了床上那张苍白的脸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看着。
姜月初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头皮发麻。
感觉像是被剥光了衣服,里里外外被看了个通透。
良久。
魏合才缓缓开口,“姜洵之女,姜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