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呼啸着驰过长街,所有没来得及撤退的人都被带走了。
紧接着是府军步兵出现,沿街核验损伤,顺便形式意义上地抓一抓乱贼。
而就在他们挨家挨户敲门的时候,陈亭一行人已经坐在听风楼上了。
“这就是源州军,”八号罕见地冷笑,“别看在源州称王称霸,若是真上了战场,怕是只有挨打的份。”
薛桐毫不留情地拆台:“你说得那么厉害,刚才走的时候可没见你拖泥带水。”
八号不以为忤,“我不过一个小小练气士,别说是铁骑扫荡,就算是来一群疯马我也不敢硬碰硬。但骑兵这种东西,欺负老百姓也算本事?能不能打只有战场上见真章。”
源州军的羸弱,倒的确是出了名的。
当朝幽州牧、大将军秦启曾评价过:“不过源州地里扎了五万只草人,成得了什么气候?”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源州牧晏荫就在现场,唯唯诺诺不敢吱声,最后还是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大将军教训得是。”
事情传出去后,先帝很不高兴,晏荫再怎么废物,终究也是皇家的人,轮不到秦启一个异姓来说三道四。
但秦启驻守北方国门,其重要性与晏荫又不能同日而语,最后思虑再三,也就罚了秦启三个月俸禄,责令其向晏荫道歉。
秦启倒是爽快,当天就派出快马直奔源州首府青桓,送上亲笔信认错。
结果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是,晏荫面对秦启的道歉反倒不知所措,最后排了大阵仗迎接幽州来使,走时还送上珠宝金银,一时搞不清到底谁才是犯错的那方。
先帝听说此事后,据说气得想撤了晏荫的职,最后被宫里好说歹说拦了下来。
“源州与帝都离得近,能打不算什么本事。”薛桐喝了一口酒,抬起手臂给自己的伤口换绷带,“若是幽州和源州反过来,反倒是皇帝要睡不着觉了。”
晟朝推行州牧制,各州州牧手握兵权,虽无诸候之名,却有诸候之实。
帝都遥京处于豫州,豫州不设首府和州牧,只有帝都和皇帝。
而源州与豫州莅临,中间只隔着一片千里平原,帝都若是派出快马,几日便到青桓。
薛桐绑好绷带后,拿起一碗酒喝了一口,把剩下的浇在自己大腿的伤口上,看得陈亭眼角直跳。
然而薛桐面无表情,只是伸手向青萍又要了一条绷带。
八号看得也倒吸凉气,“疯女人!”
薛桐瞟了他一眼,转而朝陈亭问道:“刚才那一枪,你是怎么躲过去的?”
陈亭笑笑,说道:“只是运气好而已。”
“要是我有这种运气,”八号啧啧道,“我现在就起兵去杀皇帝!”
皇帝怎么你了你要杀皇帝陈亭心里想着嘴上没说出来,只是摇摇头,“运气只能帮一两次忙而已。”
“一两次就够了,你还想几次?”八号翻白眼,“假如我能靠这个运气干掉江山句,我现在就是天下第一!”
陈亭扶额,不再搭理这个家伙。
那确实是有一些运气,但也有不是运气的部分。
那个响起在自己脑海里的声音,他很熟悉。
貔貅。
那个被封印在灵脉深处的古老妖兽,险些靠着昨晚的机会夺舍自己。
不过也正是靠着貔貅的力量,他才堪堪躲过致命一击。
现在让他有些奇怪的是,貔貅为什么会被夔鼓压制?
还有,夔鼓是谁敲响的?
“夔鼓为什么会响?”他干脆问了出来。
问题抛出,在场众人相互对视一眼,却给不出答案。
“夔鼓是夔城的像征,也是仙神的法器,莫说是普通人,就算修道者一般也敲不响它。”薛桐说道,“何况千年以来,夔鼓响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战乱时候,夔鼓都很少被敲响。”
“总不能说昨晚我们闹得比战乱还凶。”陈亭尝试说个笑话,不过没人笑。
“夔鼓响,必有大事发生。”雨莲严肃地说道:“上一次夔鼓响是二百二十年前,南疆犯乱,北上攻破骞州直指夔城。那是夔城千年来最惨烈的一次战争,传说有千名筑基陨落。”
“千名筑基。”陈亭吓了一跳,“哪来那么多?”
“筑基修士的寿命漫长,活个几百年不成问题。”雨莲解释道,“当时中原和南疆都人才济济,举国之力集结数千名筑基不成问题,只是那一战后两败俱伤,如今能叫得上号的筑基也都是有数的强者了。”
“这样,”陈亭点点头,“你继续。”
“夔鼓上上次响应该是三百年前,那年传说是有大妖出世,造成江南旱灾,赤地千里,甚至于沧江枯水。”
陈亭想一想沧江那么浩瀚的江面,就知道了那年旱灾的可怕。
“再上上次,好象就是五百年前”雨莲停止了漫无边际地讲述,给出结论道:“总之,每次夔鼓响动,都是有大难发生,可昨夜怎么也只算是有些过火的火并,竟然惊动了夔鼓么?”
陈亭欲言又止,最后干脆不说。
在除他以外所有人的耳中,夔鼓都只响了一下,但在他听来,夔鼓其实前后总共响了五下。
现在回想起来,貔貅夺舍他的那一瞬间,世界在他的眼里都变得极其缓慢——这其实是因为他对世界的感知发生了变化,就象妖兽的反射速度是人类的数倍乃至百十倍,于是人类的动作在妖兽眼里就显得十分笨拙。
而李鸣源那么快的一枪,在他的眼里却几乎静止,这是何其强大的力量才能做到?
此外,貔貅也言之凿凿地说过,它的目标就是夔鼓。
夔鼓的位格,至少也是和貔貅同级。
这几件事放在一起,没法不让人产生联想啊!
或许,掌握夔鼓的人认为,貔貅出世,将是与战争和天灾同样级别的灾难?
而这个可怕的家伙,竟然在随时准备着夺舍自己夺舍自己就算了,甚至不给自己一点好处,而是直接要他去死。
如果这个家伙去现代当老板,肯定赚得盆满钵满。
薛桐拿起酒坛,把剩下的酒一口气喝掉,然后转身离开,背对着陈亭摆了摆手。
陈亭看着她腰挂铁剑,牵马沿着长街走去。
就如往次来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