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散人胡刚，见过堂主。”
福老道郑重行礼。
“道友不必多礼。”陈亭刻意压低了嗓音，伸掌虚托，“都是生意人，礼数是虚的，诚意才重要。”
福老道咧嘴一笑，再次把沉重的木箱放到桌面上。
“这就是我的诚意。”
陈亭打开箱子，看着里面黄澄澄的金锭，淡淡地笑了一下。
假若换作前一世，自己大概会惊呼出来吧？但现在他已经见多识广了。
地窖里多的是金锭银山，这一箱区区百两，已经无法打动他。
难怪说见不得光的生意最赚钱啊。
“我的诚意在这里，”
福老道搓着手，讪笑着道：“堂主的诚意呢？”
他终究忍不住想试探一下对方，看看这位貔貅堂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陈亭瞥了他一眼，凭着这一世的习惯说道：“与你合作，就是我的诚意。”
福老道心里颤了一下，想起外面诡异的回廊。
对方的意思莫非是：我已经让你活着走进来了！
他很有些害怕这位堂主会忽然抽出刀来讲江湖道理，又有些害怕对方会拿出银针来抽皮扒骨。
传闻果然不假，貔貅堂主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说说吧，”陈亭向后靠住，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你想要什么？”
“堂主，”福老道赔笑道，“第一次合作，我们稳妥起见赵家的那个二少爷，他的灵根血气旺盛，妥妥的上品，老道我甚是喜欢。”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陈亭还是微微皱眉，本能地有些不适。
这种把活人当商品贩卖的感觉他毕竟不是那个杀人如麻的貔貅堂主。
“堂主，我想，”福老道小心翼翼地揣摩着对方的情绪，“这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陈亭又瞥他一眼，目光淡漠。
“值得考虑一下，道友请在门外稍候。”
福老道知道这种目标并不值得堂主亲自出手，此时一定是去联系手下的“刀”，那些只为了钱就可以去杀人的家伙。
于是他躬敬地退下，两名侍女走进殿内，关上了门。
陈亭微微松了口气。
演得应该还不错，对方没发现他色厉内荏。
“公子，”左侧名为青萍的侍女走上前来，“公子是否有什么烦恼？”
这两名侍女都是被这一世陈亭收养的，对他很是忠诚。
陈亭对她俩本能地放心。
“他看上了赵家老二的灵根，那好象还是个年轻人。”
“是啊。”
青萍很自然地点点头，全无领路时矜持的样子，“公子不想接这趟活么？”
陈亭沉默了一会儿，知道对方是单纯关心自己，若是表现得过于疏离，肯定会被察觉到异样。
“我有些累了，”于是他说，声音里带着些疲惫，“已经杀了太多的人了。”
青萍走到陈亭身后，轻轻按捏着他的肩膀，另一名叫雨莲的侍女则默默地沏茶。
“公子，当年你决定入行的时候，我给你讲过一个狼狈为奸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陈亭的目光恍惚了一瞬，隐约想起的确有这件事。
“你再说一次吧。”
青萍仔细地帮他抻平衣领，又开始梳理他的头发，“在北方的草原上，有一种叫做狈的妖物，它象狼，却不是狼，比狼还要聪明得多。绝大多数狈都选择和狼群一起生活，凭借智慧成为狼群中的军师，甚至是狼群的领袖。有狈带领的狼群往往能够成为草原上的王，没有任何妖兽是它们的对手但是，这不是狈的皮毛尤为贵重的原因。”
陈亭眨了眨眼睛，狈的皮毛价格的确仅次于大妖，因为数量极其稀少。
青萍轻轻叹息，“每一只狈变老的时候，都会被狼群吃掉。虽然它曾是狼群的领袖，但狼群听命于它，仅仅是因为它对它们有用。等到狈无法再带领狼群猎食了，它仅剩的作用就只有作为食物。或者，会有新的年轻的狈来到狼群，吃掉老去的狈，成为新的领袖。”
“这就是江湖啊，公子。”
陈亭默然。
自己这个堂主当得还真不安稳。
“不过，”许是察觉到气氛低沉，青萍又莞尔一笑，说道：“如果公子真的想舍弃一切，妾身也愿意追随。”
陈亭笑笑，轻轻拍了拍青萍的手。
青萍俏脸微红，下意识回缩了一下，又重新放回陈亭的肩头。
“公子，”沏好茶的雨莲瞪了青萍一眼，转头认真说道：“上次您拒掉了那趟五十两黄金的活，刀舵已经有怨言了。如果这次还毫无理由地拒绝，恐怕”
刚松懈下来的陈亭又是一阵头大，刀舵就是他雇佣的那批“刀”，就象是狼群，他们其实并不忠于自己。
如果他这个狈决定告老还乡，那么先不提始终眼馋他位置的那些人，刀舵的人绝对会第一批赶来杀他。
因为他知道他们太多的秘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他捏了捏太阳穴，“告诉福老道，这趟活我接了。三十两黄金，需要付十两定金。”
“是。”两名侍女同时欠身施礼。
陈亭想起那个无辜的赵二公子，心里很有些苦恼。
灵根只有两种排出体外的方法，其一是自主吸纳新的灵根，将原本的排斥出去；其二是强行取出，这样的话原主必死无疑。
“或许可以留那倒楣蛋一命，”他想，“逼他吸纳一个劣灵根好了。”
不过他又有些尤豫，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与赵家结仇了，斩草不除根，万一春风吹又生？
随着穿越过来融合了原身残缺的记忆，他的性格也随之被改变。
所幸原身的貔貅堂主是在祭神仪式中走火入魔，死前意识已经变得混乱，才没有完全扭曲他的人格。
否则一边是前生二十年当学生的记忆，一边是今世三十年当魔头的记忆，想来他轻辄精神分裂，重辄干脆为原貔貅堂主做了嫁衣。
届时这方世界的历史大概会变成这样：
陈亭，夔城人氏，黑街起家，无恶不作草菅人命。然，其文理造诣旷绝今古，曾见苹果落地而提出“陈亭三大定律”、“陈亭的猫”其人多奇思妙想，观沸水而造蒸汽机、见鸥鸟而造飞机天不生陈亭，万古如长夜！
“走一步看一步吧。”
陈亭负手起身，从大殿的后门出去，映入眼帘的是两排青铜编钟，每座钟上都铭刻着古旧的符文。
只要他拿起木槌，敲打编钟三下，映射的刀手就会听见他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