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了一把勺子。
一把小巧的，精致的，专门用来品尝顶级鱼子酱的银质雕花小勺。
“……”
高风的眼角狠狠一抽。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又或者，这个世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彻底疯了。
对面是什么？
是汇聚了百万人恐惧的末日天灾，是正在成型、足以吞噬整座城市的恐怖漩涡。
而他们的王牌，他们的希望，他们的“主厨先生”，从他那深不可测的主厨服里，掏出了一把……餐勺？
你是准备用这玩意儿，一勺一勺把那个末日漩涡舀干吗？！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
小丑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都要癫狂的大笑。
她笑得前仰后合，捂住了肚子，那头五彩斑斓的卷发都在剧烈颤抖。
“勺子？一把勺子？！”
“哦，我亲爱的主厨先生！你是想在我的‘末日华筵’正式上桌前，先替我尝尝汤底的咸淡吗？”
她的笑声里，满是刮骨刀一样的轻蔑与嘲弄。
白案没有理会她的狂笑。
他举起那把银质小勺，伸向空中，姿态优雅得像在阿尔卑斯山顶接取第一捧融雪。
他并未接触到任何实体。
只是静静感受着。
感受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由纯粹恐惧汇聚而成的，粘稠、苦涩、充满了杂质的“味道”。
片刻后，他收回手，看着空空如也的小勺，眉峰微蹙。
“火候太大了。”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一瞬间压过了小丑的笑声。
“汤，滚了。”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那个越来越庞大的黑色漩涡。
“当你用一口高压锅炖汤，却发现里面的东西已经沸腾到要爆炸时，你该怎么做？”
他像是在提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强行按住锅盖？”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是对外行的不屑。
“不，那只会让整口锅，连同你的厨房，一起被炸上天。”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已经呆滞的高风和姜老，最终落在林珂身上。
“正确的做法是，”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找到泄压阀，把压力导出去。”
小丑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脸上癫狂的笑意，慢慢凝固。
“泄压阀？”
“你这个厨房，设计得一塌糊涂。”
白案彻底无视了她，开始以专业主厨的眼光，评判这个疯狂的领域。
“管线乱七八糟，食材处理区和垃圾回收区混在一起。最糟糕的是……”
他指了指天空的漩涡。
“你的主排水管，已经彻底堵死了。”
他看向林珂，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林珂，任何稳定的建筑结构，都有承重点和结构弱点。这个‘领域’也一样，它不可能完美无缺，必须有一个和现实世界连接最紧密的‘锚点’，来维持自身稳定。”
“那个锚点，就是它的‘泄压阀’。我要你，立刻，把它给我找出来！”
林珂眼中，幽蓝色的数据流瞬间爆发！
她明白了！
对抗，是愚蠢的！
他们根本不具备对抗这种体量的情绪聚合体的能力！
所以，白案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战斗”！
他要做的是……疏通！
“明白！”
林珂没有丝毫犹豫，双手在空中拉开巨大的虚拟操作界面，无数代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正在逆向解析领域结构！建立能量流向模型！”
“找到了又怎样？！”高风终于从震惊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指着天上的漩涡咆哮，“就算找到了那个什么‘阀’，我们拿什么去打开它？用你的勺子去撬吗？！”
“你的任务，不是撬。”
白案的目光转向他，平静得像在看一块即将处理的肉。
“是砸。”
他指了指高风腰间的谐振器。
“你那个玩具，不是痒痒挠，也不是催眠曲播放器。”
“它是一把锤子。”
“一把能引发‘结构性共振’的声波锤。”
“等林珂找到那个点的固有频率，你就用你的锤子，给我把它……砸开。”
高风彻底说不出话了。
痒痒挠……锤子……
这个厨子，到底是怎么看待他引以为傲的尖端科技的？
“玩弄些小把戏……”
小丑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在做无谓的挣扎。
他正在用一种她无法理解，属于“厨师”的逻辑，来拆解她的完美作品！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艺术家正在进行最后的点睛之笔，却有个清洁工跑过来说你这里垃圾分类不对，要帮你重新规整一下！
这是对她“作品”的，最大的侮辱！
“我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的！”
她尖叫一声，猛地挥手！
舞台上，那些被白案“修正”过的甜点残骸——融化的巧克力酱、凝固的奶油雕塑、酥脆的姜饼碎屑——再次蠕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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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汇聚成一股由糖、奶油、巧克力构成的泥石流，咆哮着朝平台上的众人席卷而来！
“保护好他们！”
姜老怒吼一声，顶在了最前面！
他手中的旧式手枪爆发出连绵的火光，每一发子弹都精准地打在糖浆泥石流最脆弱的节点上，暂时延缓着它们的攻势。
但他清楚，这撑不了多久。
“快点！”他朝身后嘶吼。
“不行！数据量太庞大了！她的领域核心是一个闭环，能量在内部自我循环，几乎没有对外的痕迹！”
林珂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身前的虚拟屏幕上，无数条能量线路盘根错节，像一张绝望的蛛网。
天空中的漩涡，又扩大了一圈。
一股沉重如山的恶意，轰然压下！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白案，心脏都猛地一缩，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与恐惧，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那是被漩涡抽走的，属于城市里百万人的恐惧，经过提纯和放大后，泄露出的一丝余波。
仅仅是余波，就让姜老的射击节奏乱了一瞬，让高风调试参数的手指微微一颤。
“别被它影响。”
白案的声音如同冰水，浇在众人心头。
“那不是你们自己的恐惧，只是一盘调味失败的盐水而已。”
“难喝，但无毒。”
他的话，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高风和姜老的心神，瞬间重新稳定。
对啊。
这只是那个疯女人熬砸了的一锅汤而已。
有什么好怕的？
高风咬紧牙关，双手在虚拟触控板上拉出一道道残影。
“妈的！老子今天就给你当一次管道工！”
他怒吼着，将谐振器的功率模块超载运行。
“林珂！给我一个坐标！一个频率！我他妈把它轰穿！”
“找到了！”
就在这时，林珂猛地发出一声力竭的尖叫！
她面前那张绝望的能量蛛网上，终于，有一根几乎细不可见的，连接着领域核心与外部的红色细线，被她强行标示了出来！
“能量反馈最弱的节点！是整个领域的结构支撑点！”
她猛地一挥手，一张游乐园的立体全息地图，在半空中展开。
一个鲜红的坐标点，在地图的正中央，疯狂闪烁。
那里，是整个游乐园的中心广场。
坐标点所处的位置，是一座已经干涸的，巨大的音乐喷泉。
“干得漂亮。”
白案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可以称之为“赞许”的神情。
他将那把银质小勺，慢条斯理地插回主厨服的口袋里。
小丑看着那个闪烁的红点，看着那个她用来作为整个领域基石的喷泉，脸上的疯狂和愤怒，第一次，被一丝真正的困惑与不安所取代。
他们……想干什么？
白案没有看她，他的目光，已经锁定了远处广场的轮廓。
“高风。”
“在！”
“将你的‘声波锤’，频率锁定在花岗岩和大理石的共振崩解频率。”
白案迈开脚步，朝着那个红点，不疾不徐地走去。
“是时候了。”
“给这间厨房，开一个新的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