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自然请不起松鹤楼。
那可是能供养数码盈身武人的、凤凰县城中最大的酒楼。
传闻那位方圆三百里内手艺最好的屠姓大厨,不仅烧得一手人人称赞的南方菜,更有烹饪异种的独门手艺。
须知异种难得,其馀势力要想保持其血肉中的补血益气之效,大多只能采取熏制之法,寻常的煎炒烹炸,最多只能维持一夜。
因而在松鹤楼中,一顿包含异种血肉、精心调配后能最大限度发挥其功效的饭,甚至能吃出上千两银子。
便是寻常饭菜,吃上一顿也是数十、乃至上百两银子的消费,这哪里是平头百姓吃得起的?
“我听说上个月东城黑龙帮宴请四方帮派,还是吃的普通饭菜,就足足花了八百两白银!
八百两啊!
正常走一趟镖都才赚百十来两。”
已经在南城普通酒楼中吃饱喝足的张猛啧啧称奇,向几位同门眩耀着他在镖师口中听来的见闻。
“这还不算什么,你们知道去年咱县令大人宴请郡城上官,花了多少银子吗?”
已经被吓住的黄丰馀连连摇头,表示不知道,不敢想。
“三千两!光是异种菜肴就有六道!听说吃上一片就能抵盈身武人数月苦修。”
“异种?什么异种?”黄丰馀目光清澈,便连洪三锤也看向张猛。
“哎呀你还小,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张猛自知失言,扯着野话,硬是搪塞了过去。
这其实是各家不成文的规矩。
普通人知道得越少,豢养不易的异种珍兽便越是安全。
毕竟养异种又脏又臭,好不容易凝生血气的盈身武者大多不肯干,只能招募普通人,最多专门指派一位盈身武者统管饲养之人。
且还要定期更换,免得时间长了被人摸清自家异种珍兽的习性,一旦被别有用心之人针对习性配药坑害,那损失可就大了。
陈凡也是刚刚知道,造成异种信息闭塞的原因竟是这般
几人一路插科打诨回到拳馆,已是戌时左右,天色完全黑了。
还在门外,一股随着几人靠近而变得愈发浓烈的猪屎味便飘散而出。
张猛再次对陈凡竖凡大拇指,另外三人也都目光奇异的看了陈凡一眼。
推门一看,果不其然,三师姐独自站在院内,正在练拳。
与三人互道告辞,陈凡走近。
“与他们吃饭去了,说是庆祝一番,我倒觉得没什么可庆祝的,只是推辞不得”,陈凡志在入境,自觉血气盈身不值一提,倒是说得坦荡。
“确实”,郑秀收拳而立,认真道:“盈身之后,凝练血气以达力贯发尾的过程便是真正的水磨工夫,也最是考验家底。
正常来说,一个盈身武人要想靠自己熬练踏入发尾之境,最少需要两到三年。
具体时间视个人根骨和体质有所差异,但也相差不远。
而若是有异种血肉或是珍药相助,将大大缩短力贯发尾的时间。
也因此,各家势力才会豢养异种,以招募盈身武人为己效力。”
“还是师姐深知我意啊”,诸多细节渐渐清淅,陈凡无比庆幸能寻得郑秀教他练拳,他眼下最缺的,正是这般量身定做、深入浅出武道常识。
至于那些只能靠时间磨炼而不可言传的武道精义,陈凡反而不缺。
因为在这三个月的时间内,他数次使用命格经验强化武学,老早便发现了其中蕴藏的福利。
只要他能抗住那股身体与境界不相匹配而产生的汹涌饿意,便能得到与境界相匹配的诸多武学精义!
例如站桩,他一夜桩成,正是因为强化过后,发力方式、站立姿势、吐纳长短等等细节,皆能烂熟于心,仿佛千锤百炼一般。
与之相比,区区饿意后遗症,又能算什么?
“郑师找过我了,力贯发尾之前,还是由我负责教你”,郑秀不知陈凡在想什么,说完便移开目光,盯着陈凡右后方的石锁。
毕竟她能猜到郑折柳这般安排的意思,无非是想让她多多与人交流,打开心结罢了。
奇怪的是她并不排斥,一言不发,默认了郑折柳的安排。
“那正好,毕竟不是谁都象师姐这般负责的,咱六师弟不就被放养了吗,也不知道他练得如何了。”
老六,也即是比陈凡早入门一个月的李聚元。
“我前天见到他了,徜若血气盈身份个前中后期的话,观他血气之厚,应该在盈身中期,血气大概锻压了三到四次。
毕竟钱庄不缺异种珍药,凝练血气自然极快。”
郑秀说着,比陈凡还壮实的身影藏身黑暗中,藏住了渐红的耳根。
‘我究竟在想什么?
能有师弟一个好友已是万幸,一旦超出好友界限,师弟必被惊退,远远避开。
那时已经尝过友人陪伴的我,该如何忍受那源源不断的歧视和孤独?
况且我这摸样,怎么敢’
郑秀对面,陈凡眉头微皱。
‘气氛好象不太对,最难消受女人恩啊,不过债已经够多了,待我功成,必助她褪去这一身臭味,回归正常生活,至于现在’
尤疑一番,陈凡还是从怀里掏出了刚才专门绕路给郑秀买的谢礼。
自诩‘滴水之恩必偿、睚眦之仇必报’的他,又怎能忘记教他练拳的郑秀呢?
何况郑秀还帮曾帮他杀人。
那是一双棕色鹿皮手套,本来包裹十指,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买来在冬日护手所用,被陈凡借用商贩剪刀,照着自己的手形剪出了十指。
桩成之后数十次对练,陈凡自然知道郑秀的手和他一样大。
“这是专门为师姐买的半自制礼物,此番侥幸血气盈身,全杖师姐悉心教导,不是什么重礼,只能聊表心意,还望师姐莫要嫌轻。
师姐放心,这手套不影响练拳干活。”
垂在身侧的、满是伤痕的粗糙大手猛然握拳。
那伤痕或是猪食烫的、或是劈柴蹭的、或是剁肉划的,除了这双手的主人,便是缔造它们的郑折柳也未曾注意。
不能说他愧为人父,恰恰相反,这十来年,为了替郑秀攒下购买入品大药的钱,本来有望更进一步的郑折柳自断武途,坐守一馆。
久而久之,郑秀也早已习惯。
眼下真有人注意了,她却鼻子发酸,想将它们藏起来。
“劳师弟费心了,时间也不早了,你用心记,我与你说说炼血运气。”
郑秀道谢,声音有些抖,却被她以紧接着的练拳言语遮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