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的血腥气尚未散尽。
沈征的目光,却早已越过那片尸横遍野的山谷,落在了指挥部里一张更为宏大的地图上。
地图上没有战术箭头,只有各种方块、线条,以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
李云龙凑过去,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老沈,这画的什么玩意儿?我怎么越看越糊涂?”
他指着一块被圈出的荒地:“这地方你画个炼钢炉是几个意思?咱们又不在那儿打仗。”
“还有这儿,一条线通到河边,写个‘水力’?啥玩意?”
李云龙满脑子都是怎么去太原城下活捉冈村宁次,可沈征倒好,打完胜仗不想着乘胜追击,反倒一头扎进这些鬼画符里,比教书先生还专注。
沈征没抬头,铅笔在图纸上飞快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老李,想用猎枪打虎,你得先有杆好枪,还得有数不尽的子弹。”
他声音平静,却让李云龙的抱怨堵在了喉咙里。
“咱们的‘华夏利剑’是把好刀,但刀砍多了会钝,会断。”
沈征停下笔,抬起头,目光扫过李云龙,又落在同样困惑的赵刚脸上。
“冈村宁次不是鬼切那种莽夫,他是一头真正的猛虎。打虎,不能只靠一时的血勇。”
他指着图纸上的方块和线条,眼神里是一种李云龙看不懂的深邃。
“我要的,不是打赢一场战斗,甚至不是一场战役。”
“我要的,是打造一个能自己造枪、造炮、造车,能自己种粮、治病,能源源不断生产合格战士和指挥官的战争机器!”
“我要让这片根据地,变成一根插在华北日军心脏上,拔不掉、砍不断,还会不断吸血壮大的钢钉!”
李云龙和赵刚,彻底怔住了。
他们看着沈征,感觉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如果说千里奔袭、阵前叫板,是“混世魔王”的狂傲霸气。
那么此刻,这个伏案规划着兵工厂、农田、学校的男人,则展现出一种名为“战略家”的、更令人心悸的恐怖。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晋西北根据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着,开始了疯狂的运转。
兵工厂,二十四小时炉火不熄。
沈征提供的“小型反射炉”图纸,让高强度钢的生产不再是奢望。一辆辆加固改装的卡车与挎斗摩托,正源源不断地驶下生产线,汇入那支初具规模的钢铁洪流。
枪械车间,老兵们手把手教着新兵保养新式冲锋枪。
子弹复装线旁,一群妇女熟练地操作着简易机器,她们的男人在前方杀敌,她们就在后方,为自己的男人,生产着复仇的子弹。
田埂上,赵刚带着干部和老乡们丈量着新开垦的荒地。
高产作物种子和科学种植法,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丰收年的希望。
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大爷,从怀里掏出滚烫的烤红薯,硬塞进赵刚手里。
“赵政委,吃!俺们知道,没有沈旅长,没有你们,俺们连命都没了,哪还有地种!”
赵刚拿着那滚烫的红薯,只觉得比任何军功章都沉重。鸿特小税蛧 已发布蕞新章洁
他看到老乡们的脸上,不再是过去的麻木与惶恐,而是一种对未来的期盼。
夜,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华夏利剑随营军事学院”的教室里,灯火通明。
一群身份各异的学员,从身经百战的连排长到刚放下锄头的少年,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三三制”的协同要点。
李云龙也被沈征摁在这里旁听,他嘴上骂骂咧咧,眼睛却瞪得溜圆,一个字都不肯漏。
另一间“技术班”教室,气氛更加紧张。
少年小栓子和几个老技术员,正围着一台奇怪的机器反复调试。
那是他根据沈征的草图,琢磨了十几个日夜造出的小型水力发电机。
“都让开点!要来了!”
小栓子深吸一口气,猛地合上了电闸。
屋子中央,一根铁丝牵着的玻璃泡,发出微弱的“滋滋”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突然。
“啪!”
一声脆响。
玻璃泡里的钨丝由红转亮,瞬间迸发出一团驱散黑暗的,温暖而明亮的光芒!
整个屋子,亮如白昼!
“亮了!亮了!”
“天呐!这是神仙手段吗?!”
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门外围观的孩子们,看着那从未见过的“小太阳”,发出了阵阵惊呼。
李云龙闻讯赶来,看到这一幕,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娘的这玩意儿,比一百根蜡烛都亮!”他喃喃自语,“以后老子晚上看地图,再也不用把眼睛凑那么近了!”
光。
对于这片在黑暗中挣扎太久的土地,这不仅仅是光。
这是文明,是科技,是希望。
赵刚看着那盏明亮的电灯,看着周围一张张被光芒照亮的、充满希望的脸,眼眶有些发热。
他终于理解了沈征。
这,才是战争的根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民心,生产,教育。
当这一切拧成一股绳,爆发出的力量,将比任何武器都更可怕。
根据地的一切,都在以一种野蛮的姿态,欣欣向荣地生长。
然而,战争,从不给人喘息之机。
就在第一批自产盘尼西林被送进野战医院,成功救活一名重伤员,引来一片欢腾时。
一名总部通讯员,骑着一匹濒死的战马,疯了一样冲进旅部。
“紧急紧急军情!”
通讯员从马上滚落,嘴唇干裂,脸色惨白,手里死死攥着一份电报。
赵刚一把接过,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僵在原地。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老赵,怎么了?”李云龙见他脸色不对,心里咯噔一下,抢过电报。
电报上的字不多,但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火的气息,灼烧着他的眼球!
“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冈村宁次,以‘华夏利剑’旅为核心威胁,启动‘净化作战’。”
“集结三个师团,两个独立混成旅团,配属航空兵、装甲部队,对我晋西北、晋察冀边区,发动史无前例之大扫荡。”
“作战代号:焦土。”
“作战方针:烧光、杀光、抢光。”
“目标:彻底摧毁我军根据地之生存土壤,将反抗区域,化为无人区!”
李云龙手里的电报,飘落在地。
他脸上的得意与张扬,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杀气与冰冷的暴怒。
“焦土”
“三光政策”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钢针。
沈征从屋里走出来,他刚刚结束一场关于新式炮弹引信的技术会。
他看着赵刚和李云龙的表情,什么都没问,只是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电报。
他的目光在电报上缓缓扫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令人心寒。
指挥部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盏由小栓子亲手点亮的电灯,还在散发着温暖的光。
光芒下,是根据地未来的宏伟蓝图。
而电报上,是冈村宁次用血与火,为这片土地规划的,另一个未来。
沈征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望向窗外。
外面,是孩子们在灯光下的嬉笑,是老乡们对未来的憧憬。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让空气都凝固了。
“他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他是冲着这片土地上,所有活着的人来的。”
沈征的目光,落回桌上那盏明亮的电灯上,眼神深不见底。
“他想熄灭我们的光。”
他捏紧了手里的电报,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就让他看清楚。”
“我们,就是那片足以烧尽一切的滔天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