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浓得化不开的墨。
晋西北的群山在此刻彻底沉寂，连平日里最聒噪的虫鸣都噤了声。
“轰隆隆——！”
一道由几十道刺眼光柱组成的钢铁长龙，咆哮着，撕裂了这片死寂！
车轮碾过崎岖山路，卷起漫天烟尘。
发动机的轰鸣汇成一股震耳欲聋的交响，仿佛要将这天，都吼出一个窟窿！
李云龙站在第一辆卡车的车头，山风将他的军大衣吹得猎猎作响。
他一手死死抓着驾驶室顶棚的栏杆，另一只手拎着心爱的“新一团一式冲锋枪”，整个人兴奋到发狂。
“快！再快点！”
“他娘的，让小鬼子也尝尝吃咱们汽车尾气的滋味！”
驾驶室里，一个年轻战士满脸涨红，死死踩着油门。
他能感觉到，身下这头钢铁巨兽的每一次震动，都带着蛮横不讲理的力量。
太快了！
太他娘的带劲了！
全团的战士们像打了鸡血，挤在颠簸的车厢里。
他们抱着枪，扶着焊在车厢上的机枪，每个人的眼睛，都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不是用两条腿在泥地里跋涉，而是驾驭着这样的钢铁猛兽，去奔袭，去救人！
赵刚坐在指挥车里，颠簸让他几乎无法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直线。
直到此刻，他依然觉得这一切虚幻不真。
二十四小时前，当沈征那道“改装所有车辆”的命令下达时，整个后山兵工厂都炸了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总工程师张万和第一个跳起来，指着那些带着弹孔的日式卡车，情绪激动。
“团长！改装不是刷漆！一天时间，我们连图纸都画不完！”
瘸子李也蹲在一旁，愁眉苦脸。
“团长，这铁疙瘩不是打铁，发动机里的门道，俺们还没摸透呢。”
沈征没有争辩。
他只是拿出几张画得异常简洁却处处透着古怪的图纸，扔在桌上。
“按这个改。”
他又倒出几套造型奇特的扳手和工具。
“用这个装。”
张万和只看了一眼图纸，整个人就僵住了。
那上面的设计，完全颠覆了他的工程学认知。
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规避了所有技术难题，却又能最大限度发挥车辆性能！
“这……这是野蛮的艺术！”张拿起一把扳手，眼睛瞪圆，嘴里冒出一串德语。
沈征平静地看着他们。
“二十四小时后，我要看到一支能跑起来，能开火的钢铁车队。”
那一刻，整个兵工厂的匠人们，所有“不可能”的念头，都被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好奇与狂热的战意所取代。
“他娘的！干了！”瘸子李把烟锅子往地上一磕，眼睛熬得通红，“团长信得过咱，咱就不能让他丢这个脸！”
整个后山兵工厂，彻底疯了。
切割的火花，照亮半边天。
敲击的锤声，一夜未停。
瘸子李和张万和这对“土洋冤家”，头一次毫无保留地合作。
赵刚则带着人，将整个根据地的家底翻了个底朝天，油料、弹药、干粮，精准地分配到每一辆车上。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山谷时，一支脱胎换骨的钢铁车队，静静地停在山洞里，像一群蛰伏的猛兽，等待着出征的号令。
……
“轰隆隆……”
思绪被一声剧烈的颠簸拉回现实。
赵刚看了一眼手表，指针指向凌晨三点。
他们已经连续奔袭了五个小时，深入敌后近两百里！
“报告政委！”电台里传来侦察兵沙哑的声音，“前方三公里，发现日军临时检查站！一个班！”
指挥车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第一颗钉子！
李云龙在对讲机里兴奋地咆哮：“终于来了！一营准备！给老子直接碾过去！”
“等等。”
沈征平静的声音，通过电台，清晰地传到每一辆车上。
“所有车辆，关闭大灯，减速。”
“狼牙小队，解决掉。”
几辆挎斗摩托车悄无声息地脱离车队，像幽灵般消失在路边的阴影里。
不到五分钟。
电台里传来周全冷静的声音。
“报告团长，已解决，十二个鬼子，一条狗，全部清除。”
车队再次启动，缓缓通过了那个弥漫着淡淡血腥味的检查站。
岗哨里，几个日军尸体歪倒各处，眉心都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
李云龙从车窗里看着这一幕，后背莫名窜起一股凉气。
这不是战斗，这是屠宰。
与此同时。
日军第一军司令部，冈村宁次正志得意满地看着地图。
“报告将军！各部进展顺利，对八路总部的包围圈，正在进一步缩小！”
“哟西！”冈-村宁次满意地点头。
一名参谋迟疑道：“将军，太原外围哨卡报告，夜里好像听到了大范围的引擎轰鸣声……”
冈村宁次的参谋长嗤笑一声。
“八嘎！八路的部队除了两条腿，还有什么？告诉他们，不要疑神疑鬼！”
“哈伊！”
没人把这个微不足道的报告放在心上。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那支他们根本瞧不起的“泥腿子”部队，已经化作一柄烧红的尖刀，捅穿了他们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封锁线，正朝着他们的心脏，笔直地刺来！
钢铁车队继续在黑暗中狂奔。
就在这时，最前方负责开路的卡车，猛地一个急刹！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划破夜空。
“怎么回事？！”李云龙在对讲机里吼道。
“团……团长……”开路车的司机，声音发颤。
“前面……前面的路……没了！”
车队所有的大灯，瞬间全部打开，将前方照得如同白昼。
车灯的光柱中，所有人瞳孔猛缩。
在他们前方不到一百米处，一座通往对岸峡谷的木制桥梁，被从中间炸断了！
那黑洞洞的断口，是择人而噬的深渊，横亘在他们面前。
峡谷对岸，火光闪动，日军的碉堡和工事若隐若现。
他们被发现了！
这是一个陷阱！
“滴——滴滴——”
对岸，刺耳的警报声，猛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