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感觉自己的心脏不是在跳，而是在一下下地撞击喉咙。
三声鸟叫。
那是总攻的信号。
可信号落下，万家镇依旧是一座死城，只有风声在呜咽。
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就在李云龙的耐心即将告罄时，一个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钻入他的耳廓。
“噗。”
声音很闷。
像是用湿毛巾裹住的筷子，捅穿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在这死寂的夜里，这声音比惊雷还要刺耳。
李云龙的瞳孔猛然一缩。
他闪电般举起望远镜，镜头死死锁定万家镇中心那座最高的钟楼。
那里，原本站着一个哨兵。
此刻，那个哨兵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折去，像个断了线的木偶，软绵绵地滑倒，消失在墙垛之后。
钟楼顶端，一道黑影缓缓站直。
是沈征。
他手里握着一把加装了铁管子的驳壳枪，枪口处，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正袅袅散去。
那一记轻响，就是枪声！
是死神敲响的丧钟！
几乎在同一瞬间，万家镇的四面八方，炒豆子般的枪声轰然炸响！
“哒哒哒哒！”
“砰！砰砰！”
伪军营房内，排长刘三正梦见自己娶了第三房小老婆，枪声骤起，他一个激灵从床上滚了下来。
“敌袭！敌袭！”
他裤子都来不及穿，抓起枪就往外冲。
可一脚踏出门口，他整个人都傻了。
枪声从哪儿来？
东边在响！
西边也在响！
他娘的，连房顶上都有子弹呼啸而过！
他身边一个刚冲出来的伪军，嘴巴刚张开，额头就爆出一团血雾，连声音都没发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刘三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缩回屋里。
他趴在窗户缝向外窥探，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外面，一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可子弹却像是长了眼睛，从每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射进来，编织成一张疏而不漏的死亡之网。
他们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
更不知道敌人有多少。
反击？
你告诉老子，往哪儿反击！
整个营房彻底乱成了一锅粥，伪军们像没头的苍蝇，在死亡的弹雨中奔突、倒下。
“完了……全完了……”
刘三瘫坐在地，一股骚臭的温热瞬间浸湿了裤裆。
这不是打仗。
这是单方面的屠杀！
与此同时，数个精悍的三三制小组，如同一把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向伪军的各个要害。
“一组火力压制！二组跟我上！目标，军官宿舍！”
张大彪一马当先，带着人直扑营房后方的小院。
他们无视那些混乱的伪军，行动目标明确得令人发指。
另一边，一个战斗小组已悄然摸到马厩。
两个守卫刚探出头，就被两支步枪同时点名，哼都未哼一声便扑倒在地。
小组长一挥手，战士们冲入，不是放火，而是用最快的速度解开所有马匹的缰绳。
军火库方向，战斗结束得更快，只响了三枪。
随后，沉重的库房大门被从内部缓缓推开。
战斗开始不到五分钟，伪军的指挥系统、机动能力、后备弹药，已然全部瘫痪！
李云龙带着二营，早就按计划堵在了镇东头那寡妇院外。
听着镇里越来越密的枪声，他手下的兵一个个抓耳挠腮，急不可耐。
“营长，还等啥啊！弟兄们都快打完了，咱们还在这儿看戏？”
李云-龙一巴掌拍在那兵的后脑勺上。
“看个屁的戏！都给老子沉住气！团长说了，咱们是压轴的！”
话音刚落，院内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紧接着是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叫骂。
“他娘的！外面怎么回事！来人！都给老子顶住！”
一个光着膀子，只穿一条裤衩的胖子，提着枪从屋里冲了出来。
正是伪军骑兵营长。
他刚冲到院子中央，李云龙咧嘴一笑，森白的牙齿在夜色中闪着寒光。
“就是现在！给老子冲！”
几十号人如狼似虎地翻墙而入，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将那胖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缴枪不杀！”
胖子营长看着从天而降的八路军，手里的枪“哐当”一声坠地，两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整个战局，顺畅得像是在沙盘上推演过千百遍。
然而，真正的战场，总有意外。
镇子西侧，石头所在的小组，被一个残存的机枪火力点死死压制。
那是一挺藏在沙包工事后的捷克式，位置极其刁钻，正好卡在他们进攻的路线上。
“哒哒哒！”
弹雨倾泻，将他们死死钉在一堵土墙后，连头都抬不起来。
“班长！冲不过去！”一个战士嘶吼。
“狗日的！”
王根叔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仅剩的独臂死死攥着枪。
他看了一眼身边吓得脸色惨白的石头，又看了看前方喷吐着火舌的机枪。
这场景，与苍云岭上，何其相似！
“掩护我！”
王根叔嘶吼一声，猛地从墙后探出身子，抬手就是一枪！
“砰！”
对面的机枪哑了一瞬。
但更疯狂的火力紧随而至。
“噗！”
一发子弹狠狠钻进王根叔的大腿，鲜血瞬间染红了裤管。
他闷哼一声，整个人摔了回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班长！”
石头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要去扶他。
“别管老子！”
王根叔一把推开他，用独臂撑着地面，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石头，声音嘶哑得像是两块铁在摩擦。
“石头！给老子打掉他！”
“想想栓子是怎么死的！”
“给栓子……报仇！！”
这声嘶吼，像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在石头的心脏上。
新团长沈征的话，在他耳边轰然炸响。
死去的栓子。
倒下的王根叔。
苍云岭上成片倒下的弟兄……
一幕幕画面，在他眼前疯狂闪回。
石头狂跳的心脏，在这一刻，突然静止了。
他眼中的恐惧，被一种冰冷的火焰焚烧殆尽。
他没有深呼吸。
他只是将枪托死死抵在肩窝，冰冷的触感让他无比清醒。
“掩护我！”
他冲着身边的战友低吼一声，然后猛地探出枪口。
没有慌乱，没有犹豫。
他的动作冷静得不像一个新兵。
缺口，准星，目标。
三点一线。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不断喷吐火舌的机枪口，和机枪手那颗在火光中若隐若现的脑袋。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他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在密集的机枪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远处，那个伪军机枪手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
一蓬红白之物，在夜色中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