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菜,这么多黄花菜,采回去打酱吃!”
很快,娃子们就在山坡上发现一片黄花菜,黄色的小花,漫山遍野,多不胜收。
农村娃子都会过日子,知道啥东西有用,带回去能帮家里解决问题,现如今吃就是最大的问题。
惊螫也不由得咂咂嘴:黄花菜用自家的大酱炸锅,然后拌点过水面条,鲜咸爽口,那滋味简直绝了。
就是黄花菜在鲜食的时候,需要将里面的雄蕊摘掉,比较麻烦,但是对李惊螫来说,这都不是事。
另外,黄花菜晒干之后,做汤也比较提鲜。
比如说,豆腐脑的卤汁里面,是必须放黄花菜的,只是几十年后,早餐店大多抽条,有些就不往里放黄花菜了。
那就采吧,黄花菜在他们这边,真不是啥新鲜玩意,山坡上随处可见。
还是孟飞飞心细,带了个篮子,就是李惊螫编的那个,比普通篮子漂亮多了。
李惊螫也没作弊,跟大家一样,一个一个采摘。
他也不准备大量采收卖钱,弄点留着自个家吃就行了,现在这东西不值钱。
采黄花菜,必须是那种含苞待放的才好,这会儿娃子们穿的衣服,都有两个大挎兜,能装不少呢。
兴之所至,李惊螫就随口哼唱起来:“高高的青山下,萱草花开放。”
“惊螫哥,萱草花是啥花?”小胖墩打断了李惊螫的歌声,引来一片不满,娃子们都爱听李惊螫唱歌,当然更乐意听孟飞飞唱。
李惊螫笑笑:“黄花菜就是萱草的一种了”,然后继续唱:“采一朵送给你,小小的姑娘……”
喔哦,小娃子们都是似懂非懂的年纪,就跟着起哄。
而孟飞飞的小脸,也唰一下红了。
李惊螫也不管,继续唱,这是一首母亲对女儿温婉倾诉的歌曲,等他唱完,孟飞飞早就吧嗒吧嗒开始掉眼泪。
“一切都会过去的。”李惊螫轻轻抚摸着小丫头的头发,他也忘了这茬,结果把小丫头给唱哭了。
嗯,孟飞飞使劲点点头:“现在有二娘,还有惊螫哥,我很高兴。”
“我呢我呢?”李谷雨急了。
“还有我的好姐妹。”孟飞飞拉着李谷雨的小手,她们的笑脸,比盛开的黄花还要绚烂。
李惊螫就顺势给小伙伴讲解一番:“萱草就是咱们的母亲花,游子远行天涯,种萱草于北堂,食之令母忘忧,所以又叫忘忧草。”
小家伙们都听得悠然神往,然后小胖子由衷地拍马屁:“惊螫哥,你可真腻害!”
“所以才要学习,知识改变命运。”李惊螫在这些娃子幼小的心灵里,种下学习的种子。
小胖墩使劲拍拍胸脯:“我今天回家,就给我娘讲讲这个,给她吃黄花菜!”
好,娃子们都达成一致,然后便嚷嚷着去采高粱果。
高粱果是他们这一代的叫法,其实就是野草莓,只不过果实比较小,但是味道浓郁。
这玩意现在也很多,李惊螫领着他们,很快就找到一片,娃子们都蹲在那开始采摘。
当然要先吃个够,红红的小果子,小手指甲那么大,闻着香,吃着更香。
至于清洗之类,那根本不用,又没化肥农药这些污染,你就敞开肚皮吃吧。
李惊螫也好些年没尝过这个味儿,摘几个尝尝,仿佛大自然的果香都浓缩在里面,超市里面那些傻大傻大的草莓,跟这个简直没法比,令人怀疑是不是一个品种?
真好,这大山里的野果子,可不止野草莓一种啊。
等吃的差不多,娃子们这才把采下来的留着,带回去给家里的弟弟妹妹品尝。
没地方放,就用帽兜装。
这个年代的帽兜,作用真不小,能装东西,还能装水,用来灌大眼贼儿啥的。
整个一上午,娃子们都玩得很是尽兴。
不得不说,在这个年代,大自然就是最好的游乐场,其中的乐趣,是几十年后的孩子,所不能体会的。
李惊螫瞧瞧时间不早了,就领着娃子们踏上归途,童声合唱再次响起:“高高的青山上,萱草花开放……”
等回家一瞧,巧了,李建国正擀面条呢,看到李惊螫就夸了一句:“大儿咂,你弄的这个新擀面杖真好使。”
那是,扁枣胡子木做的,十分沉实,擀面条自然省力。
正好,李惊螫就把采回来的黄花菜打酱卤。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江雪也没闲着,把酱缸里面的陈酱淘出来,装到小坛子里,然后开始下新酱。
东北农村可离不开大酱,没啥菜的时候,全仗着桌子中间放的那碗大酱呢。
下酱也要挑日子,比如四月二十八,五月初五等等,这玩意很考验家庭主妇的手艺高低和勤快与否。
年前年后,就要把酱豆子烀出来捣碎,摔成长方形的酱块子,用纸包裹严实,放到干燥阴凉的地方慢慢发酵。
发好的酱块子,掰开之后,里面都呈现黏稠的糊状。
要是经管不好,那就长黑毛,下出来的大酱,一股臭脚丫子味儿。
为啥说要勤快呢,因为下进缸里之后,每天早晚都要打耙,专门有个木质的酱耙子,攥着把手的最上面,当当当地在酱缸里面来回捣。
通过打耙,可以把一些脏东西带到浮面上,然后用勺子撇掉,这样弄出来的大酱,才干净好吃。
一般都是家里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负责打耙,老人有耐心烦儿。
老奶奶慢慢捣着,仿佛捣的是静静流淌的岁月,这一幕,会令每个离乡在外的东北游子,怦然心动。
在李惊螫家,母亲江雪是个勤快人,所以下酱很好吃。
等到大酱发酵之后,她打耙的时候,离得老远,都能闻到那股酱香。
中午这顿饭,自然是又把大家给吃撑了。
平时可舍不得擀面条,这年月,白面实在太精贵了。
端午过后,该上学的上学,该下地干活的干活,李惊螫也没闲着,采了一天黄花菜晾上,又帮着母亲割了一天的艾蒿。
中药材是很讲究采收时间和产地的。要不为啥叫地道药材呢。
忙完这些,李惊螫就准备去探索木头山。
李惊螫背了一壶水,再挎一个篮子;彪子背着个大背篓,扛着大扎枪,就向木头山进发,这月份,可以采收的山货也不少,有备无患。
其实真没多远,出村二三里,就到了山脚下。
李惊螫抬眼望望,很普通的一座小山包,如果硬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极少有人在这片山头活动,草木狼林的,显得异常荒凉。
天儿挺热的,李惊螫就薅了点三愣草,开始编草帽。
农村的小娃子,都会编这个。类似的还有编蝈蝈笼子等等,只不过,这个季节,抓蝈蝈还早点,等放了暑假,小麦要成熟的时候最好。
扑棱棱,草丛里突然飞出来一只大公野鸡,把聚精会神干活的李惊螫给吓了一跳。
这月份可以不杀母野鸡,因为正抱鸡崽呢,可是公野鸡却不能放过,反正它们已经完成自己的使命。
李惊螫正要动手,就听有声音响起:“原来是惊螫啊,怎么跑这边玩来了?”
转头一瞧,只见草丛里现出一个人影,原来是队里的老田头,他手里拎着一把镰刀,估计是正割草呢。
于是叫了一声田爷爷,李惊螫知道,老田头是队里的饲养员,孤身一人,晚上就在牲口棚旁边的小房子睡,半夜还不忘给牲口添加草料,所以把那些大骡子大马都养得膘肥体壮。
因为是个孤老棒子,老田头平时也挺喜欢孩子。
比如他给牲口炒料的时候,娃子们围过来讨好,他也会给他们抓一把炒好的黑豆。
或者那些小娃子们偷偷掰一块豆饼,他也只是笑骂几句,把孩子们吓唬走,并不会真打。
对,那年月,豆粕对农村的娃子们来说,也算是不错的零嘴儿。
老田头儿提着一大捆青草走过来:“惊螫啊,到别处玩去,这木头山可邪性,千万不能上。”
不光是老田头,村里的大人都会这么告诉家里孩子,也不知道是从啥时候开始的。
李惊螫眨眨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田爷爷,我不怕,我知道这木头山的来历,是靖宇将军在这里被小鬼子给残忍地砍头,可是,将军是抗日的英雄,英魂不灭,只会保佑我们这些后人,又怎么会害人呢?”
呃,老田头脑子有点蒙,一时间接不上下茬儿。
木头山的来历,还真有几分神奇的色彩,话说当年那个下令杀害将军的小鬼子,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将军大呼“还我头来。”
你说这玩意吓人吧,小鬼子一琢磨,肯定是对方“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惹不起啊。
于是就找木匠,用楸子木头,做了一个木头人头,跟将军一起安葬。
所以这座山,才会被称作木头山。
当然,后来将军的遗体被转到别处安葬,这里只留下一段传说。
结果到了村里,也不知道咋传的,传着传着就跑偏了,成了吓唬大人小孩的地方,以至于这里成了人迹罕至的地方,实在是愧对将军的英灵。
老田头卡巴半天眼睛,这才又接着说道:“惊螫啊,你是不知道,那都是二十多年前了,我也是在这边割草,看到山坡上的草长得好,就去那边割,结果你猜怎么的,就觉得脖子发凉,然后脑袋转筋似的疼,把我都给疼晕了,幸好当时村里的杨八爷在山下跟我一起打草,这才把我给拽下来,足足病了半拉多月才好呢。”
李惊螫静静地听着,等他讲完之后,猛然大喝一声:“八嘎,你滴良心大大的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