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惊螫的一声棒槌,把正坐那偷懒的赵老六给吓得一激灵,噌一下站起来:“彪子,抄家伙,有情况!”
瞧得老鹞子直撇嘴:“妈个巴子的,你小子真是个棒槌,人家惊螫肯定是发现老山参了,咱们瞧瞧去。”
赵老六这才讪讪地放下洋炮,随即又嗷唠一嗓子:“野山参,这下可发财啦!”
“有点出息好不好,野山参也得看年头和品相。”老鹞子则表现得十分淡定。
在老鹞子年轻的时候,也放山挖过棒槌,见过大货,相比之下,这几年野山参就少了许多,不过也并不算太稀罕,主要是年头都不够。
等他们走过去,只见李惊螫已经扒开周围的草丛,露出一株刚刚一拃来高的小苗。
“惊螫你眼神不错,这都能发现?”赵老六嘴里忍不住夸赞,没准把老山参卖了,他的酒钱就出来了。
老鹞子上前瞄了一眼:“就是一苗二甲子,没啥意思,拿到供销社,能换五块钱。”
野山参在不同的生长阶段,有不同的称呼,一茎三叶叫三花子,五叶叫巴掌子,这些都在二十年之内,属于幼生期,基本没有采挖价值。
等到长出两茎之后,也就是长出两片相对的掌状复叶之后,才算是达到了采挖的入门标准,根据这时候的型状,就叫二甲子,这个甲就是动物的犄角的意思。
再往后,掌状复叶越长越多,三片的叫灯台子,然后是四品叶,五品叶,六品叶这些。
“好歹是野山参,就值五块钱?”赵老六刚才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失望。
不过这货心态好,很快就又嘚瑟起来:“五块钱也行啊,能换好几斤烧酒呢,赶紧整出来。”
李惊螫却笑着摇摇头:“还是长着吧,等老六你变成老头儿,再挖出来给孙子娶媳妇用。”
虽然李惊螫也稀罕老山参,可是这样的小参苗,他还真不想动手。
“咱们不挖也得便宜别人,再说了,俺媳妇还不知道在哪个老丈母娘肚子里转筋呢,更别说孙子啦。”赵老六有点急了。
老鹞子摇摇头:“你呀你,一辈子看不着后脑勺,惊螫小小年纪,都比你强百套。”
他也比较赞同李惊螫的做法,老辈子的放山人,那都是守规矩的,懂得永续利用的道理。
“干活,继续干活。”李惊螫不再去关注那株二甲子,小手咔把咔把地开始撅牛毛广。
他有比发现这株野山参更高兴的事情,野山参带给他的那种异样的感觉,已经深深刻在他的身体里。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以后找棒槌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真搞不懂你们。”赵老六嘀咕一句,又四下踅摸一圈,暗暗记下位置。
等到他背了一趟牛毛广回来,看到李惊螫他们已经转到另外一片屁股山,于是就喜滋滋地奔回来。
蚂蚱腿也是肉啊,五块钱呢,对他还是很有诱惑力的,买点烧酒它不香吗?
可是找了半天,愣是没看着。
怪事了,俺记得明明就在这的?赵老六有点想不明白,好好的人参,难道长腿儿跑了,又不是人参娃娃。
再仔细瞅瞅,也没有挖掘的痕迹,看来不是李惊螫他们趁着刚才的工夫挖走了。
“看来俺就是这个命了。”赵老六只能长叹一声。
赵老六当然不知道,李惊螫知道他是个老六,早防着呢,利用自己的本事,把这株二甲子给挪到别处。
要是换成别人来操作,这株野山参基本就废了。
人挪活,树挪死,对野山参来说同样如此。
不过李惊螫有信心,在他的反哺下,这株野山参一定会长得更加拙壮。
一上午时间,也就弄了两趟,把赵老六都给累趴下了。
这还真不是他犯懒,加在一起,走了好几十里山路,也真难为这家伙了。
下午索性就在家休息,只是这样一来,采收的效率自然大大下降。
牛毛广在加工的过程中,要不断揉制,最少也得三遍打底儿。
揉搓到位的薇菜干,紫薇薇的,很是漂亮。
这道工序不能省,否则泡出来的薇菜就会发硬,口感上差很多。
揉搓好的,则口感十分肉头,这才是上品。
要不怎么说薇菜干价格贵呢,主要就贵在这人工方面。
最先采收的牛毛广,已经陆续加工好,装到透气的麻袋里,在阴凉的仓房里边存储,这些都是他们劳动的果实。
就连赵老六这个懒货,看到这么多成品之后,都很有成就感
他下午就没啥事,睡了一觉之后,就找人扎堆扯蛋。
刚好听到有人说风凉话,说什么小孩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弄那么多山野菜白搭钱。
对方还是小队会计,姓白,因为精于算计,人称“白老转”。
赵老六不能忍,指着白会计的鼻子:“白老转,俺告诉你,你别门缝看人,惊螫都说了,等野菜出钱了,就帮俺娶媳妇。”
白老转头上戴着一顶蓝帽子,长相透着几丝精明:“你还真信呀,做梦娶媳妇吧。”
“咱们走着瞧!”赵老六其实心里也没底,但也不能弱了气势,酸菜熬土豆,硬挺呗。
白老转卡巴卡巴小眼睛,心里来了道道儿:
“赵老六,你要是有胆子,咱们就打赌,你要是能因为这个娶上媳妇,我就把你的酒席给包了。你要是不行涅,就输给十斤酒,你就说敢不敢吧,是爷们的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他的激将法还真有点效果,把赵老六给憋的脸都紫了,最后把心一横,赵老六掰着自己多馀的那一截手指:
“赌就赌,俺要是输了,就把这个剁下来,给你下酒,这玩意蘸酱油吃着才香呢。”
他是寻思好了:反正你个小队干部,不能逼着人剁手指头吧?
赌赌赌,旁边不少社员都跟着起哄,纯属看热闹不嫌咂大。
正这时候,李惊螫挤到人群前面:“老转叔,我代表老六跟你赌了,我们输了,就给你打十斤酒。”
“我跟你个小蹦豆子打啥赌涅,传出去叫人笑话。”
白老转也是要脸的,最关键的是,到时候李惊螫输了,躺地上打滚,他还能逼着小娃娃兑现赌约咋滴。
“无妨,我给惊螫担保。”人群外边又传来一个声音。
大伙一瞧,原来是瞎二爷,白老转咂咂嘴,也觉得没啥意思:一个二混子,一个小娃娃,现在又加之一个五保户,他赢了也没名,看来今天有点失算啊。
“那就再加之我一个。”又有人替李惊螫出头,这次是老鹞子。
白老转这回高兴了:“好好好,也不用打酒,给我抓十只野鸡,十只兔子就成。”
这家伙还真够贪心的,不过李惊螫心里有底,乐呵呵地应下这场赌约。
虽然大伙都不怎么看好李惊螫这个小不点,但是也都挺佩服他的勇气,跟个小大人儿似的,不能当平常那些娃子看待。
前前后后,李惊螫等人忙活了半个多月,随着气温迅速升高,蕨类植物迅速抽条,不再适合采摘。
李惊螫的工作也暂时告一段落,战果十分辉煌:薇菜干就有将近三百斤。
要知道,十斤鲜菜,都出不了一斤干菜。
另外还有腌渍的蕨菜,这个就更多了,足足装了好几口大缸,看样子有两三千斤。
随着山野菜季的结束,村里副业组的山野菜都上交到供销社,圆满完成了今年的任务,也为广大社员增添了一份收入。
这时候就看出来差距,李惊螫的这些山野菜无人问津,社员们都说,只怕要烂在手里。
谁见了都摇头,念叨一声:亏大喽。
连江雪都有点坐不住了,张罗着叫李惊螫给他小舅写信,叫江涛帮着在春城售卖,到这时候,能卖点算点,可千万别亏本。
李惊螫倒是稳坐钓鱼台,每天跟瞎二爷学学二胡,晚上搞搞创作,剩下的时间,和村子里的小伙伴耍耍,他也很享受这种虽然贫穷但是非常充实欢乐的童年。
这年头的孩子,物质方面是差了点,但是精神生活是真的丰富。
不知不觉,时间进入到六月份,小娃子们玩得就更疯了:天气一热,终于能下河洗澡喽。
于是村外的小河,就成了淘小子们的乐园。
一个个晒得跟黑泥鳅似的,在水里比赛扎猛子,看谁扎的远。
比赛蹲大缸,看谁在水里闭气的时间长。
还有专门玩打漂洋的,必须把小小鸟露出水面,那才叫本事。
岸边还有不敢下水的小娃娃,在那摔泥泡,发出噗噗的闷响。
玩就完了,总有一款适合你。
“惊螫,别练狗刨了,上来咱们比射击。”小胖墩在岸边招呼水里的李惊螫。
李惊螫游泳比较废,目前还在练习狗刨阶段。
主要是按照原先的剧本,江雪管的严,不许他下水。
这时候的大人,都有一套检验方法:自家的娃子回来,在骼膊上抓一把,要是有白道子,就说明刚洗过澡,那就等着挨笤帚疙瘩吧。
李惊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往岸上一瞧:好家伙,一帮臭小子,光溜溜排成一排,正呲尿呢,比赛谁呲的最远。
这就是你说的射击比赛?
话说这童子鸡就是不同凡响,一个赛一个的,都划出高高的抛物线。
正这时候,从村子方向跑出来俩小丫头,前面的孟飞飞嘴里大喊:“惊螫哥,好消息,供销社收山野菜啦!”
娃子们齐齐转身,然后孟飞飞捂着小脸,掉头就跑。
小胖墩杨天宝在后边紧追不舍:“真的假的,哎,你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