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法归一宗的山门之外,如今已是一片喧嚣的海洋。
得益于安家不遗余力的煽风点火,以及某些势力暗中的推波助澜,越来越多的修士从南域各处汇聚而来。他们或出于对“魔气侵蚀”真正的恐惧,或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或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聚集在山门前的广场以及周边的山峦上,人头攒动,声浪鼎沸。
“交出陈临!接受审判!”
“身染魔气,其心必异!万法归一宗包藏祸心!”
“九转金丹若成魔傀,将是人族大劫!必须公之于众,由天下共鉴!”
各种激愤的、充满煽动性的口号此起彼伏。人群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干柴,越烧越旺。而万法归一宗对此的态度,却始终如一——沉默。
护宗大阵依旧平稳运行,散发着浩瀚的灵光,将内外隔绝。宗门高层无人出面解释,甚至连一句安抚或者警告都没有。这种异常的沉默,在外界看来,无异于一种默认,更加坐实了陈临情况不妙、宗门理亏的猜测。
与山门外的沸反盈天相比,宗门内部的气氛则显得微妙而复杂。
低阶弟子们大多忧心忡忡,三五成群地低声议论着。陈临作为宗门第五序列,九转金丹的拥有者,是许多弟子崇拜和追赶的目标。如今听闻他遭此大难,众人皆感惋惜与担忧,同时也对山门外那些污言秽语感到愤慨。
“陈师兄定然是清白的!”
“定是那些小人见不得我万法归一宗好!”
“不知陈师兄如今究竟如何了……”
而真正了解部分内情,或者嗅觉敏锐的核心弟子与长老们,则感受到了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汹涌。宗主与各峰峰主反常的静默,本身就传递着一种不同寻常的信号。
在宗门内一处可以遥望山门景象的云台之上,几道身影或站或坐,气质各异,却皆气息渊深,正是万法归一宗当代十大序列弟子。他们俯瞰着下方如同?蚁般聚集的人群,神色平静,眼中却各有思量。
“哼,一群跳梁小丑,聒噪不堪!”第十序列红狼,冷哼一声,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与鄙夷。
第九序列,飘渺峰的李健安,一袭白衣,气质出尘,他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红狼师弟何必动气?不过是些被人利用的蠢货罢了。倒是此事本身,颇有些耐人寻味。陈临师弟……呵呵,有那位在,他能出什么事?我看此事,倒更像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众人闻言,皆是想起了当初在御魔城外,那个看似懒散的少年随手碾压魔帅的恐怖场景,心中不由一凛,随即又放松下来。是啊,有那位神秘莫测的陈渊在,陈临师弟怎么可能被区区魔气侵蚀?若真出了无法控制的大事,宗门此刻又怎会如此“平静”?这反常的宁静之下,必然隐藏着他们尚未看透的谋划。
“啊?局?啥局?健人,赶紧说来听听!”第七序列,力峰的牛大力挠了挠他那如同钢针般的短发,粗声粗气地问道,脸上写满了好奇。
一旁的第六序列,剑峰的聂锋,怀抱长剑,闻言瞥了牛大力一眼,语气带着惯常的冷峭:“傻大个,就算李师弟说出来,以你的脑子,听得懂吗?”
牛大力眼睛一瞪,蒲扇般的大手一拍石栏:“哎呀,你个剑锋子,皮痒了是吧?听说你剑道又精进了,正好,咱俩练练?让你看看俺老牛的铁拳硬不硬!”
聂锋搭在剑柄上的手指微微一动,周身瞬间弥漫开一股凌厉的剑意,他淡淡道:“你确定?”
“好了。”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即将开始的斗嘴。开口的是第二序列谢麟,他气质沉稳,目光深邃,“眼下情况未明,不是内讧的时候。陈临师弟至今未曾露面,静心苑也被宗主下令封锁,具体情形我等亦不知晓。但直觉告诉我,恐怕……真有大事要发生了。”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气质温婉如水的第八序列,云水峰的卢玥轻声开口:“对了,怎么不见叶师兄?”
李健安折扇一合,指向宗主殿的方向:“叶师兄啊,他去宗主那儿了。”
宗主殿内。
第一序列叶闲,正毫无形象地半躺在客座的蒲团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灵气盎然的玉佩,一脸悠闲自在,仿佛外面那山呼海啸般的声讨与他毫无关系。
东方朔看着他那副样子,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所以你特意跑过来,就是单纯为了看看我?”
“嗯,不然呢?”叶闲头也不抬,随口答道,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枚玉佩流转的光晕上。
“你就不问问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宗门正面临何等压力?陈临究竟如何了?”东方朔忍不住追问。
叶闲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张俊朗却带着几分惫懒的脸庞,他奇怪地看了东方朔一眼:“需要问吗?天塌下来有你们这些个高的顶着,我一个小小的序列弟子,操心那么多干嘛?反正出事也轮不到我第一个上,有什么好问的。”
东方朔被他这番歪理气得一窒,指着他的手指都有些发抖,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哎……你这性子,有时候真是……莫名的跟静心苑那位有点像。”
叶闲眼睛微微一亮,来了点兴趣:“哦?那位?宗主指的是……?”
“想必你也听说了,就是在御魔城,一拳把魔帅打跑的那个。陈临的弟弟,陈渊。”东方朔说道。
叶闲原本慵懒的身姿瞬间坐直了几分,眼中迸发出锐利的光芒,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他?真的很强吗?”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探究欲。
“把你语气里的疑问词收起来。”东方朔没好气地道,“不是强,是强得离谱。魔王暗渊,合道境巅峰,前些日子在域外虚空,被他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现在还在魔域深处舔伤口呢。你说呢?”
“什么?!”叶闲豁然起身,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但随即,那震惊便被一种找到目标的、灼热的兴奋所取代!他抬脚就欲往殿外冲,目标直指静心苑。
“哎,哎,哎!”东方朔连忙出声拦住他,“你就别想了!我警告你,他对你这种战斗狂没兴趣,你去了也是自讨没趣,别给我惹麻烦!”
叶闲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遗憾,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摸了摸下巴:“这么说,这次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是他在背后搞的?”
东方朔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陈临师弟呢?他真的……”叶闲收敛了玩笑之色,认真问道。
“陈临好得很,正在闭关消化魔域所得,估计此番感悟极深。”东方朔解释道,“陈渊这么做,或许是想让他哥哥不受打扰,安心体悟,为下一步结婴做准备。”
“结婴么……”叶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与灼热。他们这些位列前十的序列,大多早已达到金丹境巅峰,积累足够,之所以迟迟未引动天劫,皆因没有十足把握。金丹每多一转,结婴时的天劫威力便呈几何级数增长,凶险万分。强如叶闲,也一直在寻找那个最佳的契机,不敢轻易踏出那一步。
时间在宗门内外的诡异对峙中,悄然流逝了五六日。
静心苑内,一如既往的宁静。
忽然,一股精纯磅礴的气息自陈临闭关的静室内冲天而起,引动周遭天地灵气微微荡漾,虽被苑内阵法迅速压制收敛,但那瞬间的灵力波动,清晰地昭示着闭关者修为的精进。
“嗯,金丹境巅峰了。马马虎虎吧,总算没白费那些资源。”躺在院中躺椅上的陈渊第一时间察觉,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不多时,静室石门缓缓开启,陈临迈步而出。他周身气息更加内敛,眼眸开阖间,隐有青莲虚影与星辰剑意流转,显然此次闭关收获不小。
“怎么就出来了?才突破一个小境界,离结婴还差得远呢,不再巩固巩固?”陈渊歪着头看向他。
“闷了,出来走走,透透气。”陈临语气平和,丝毫不在意弟弟的“贬低”,很自然地走到旁边的石凳坐下,顺手就从桌上的果盘里拿起一个卖相极佳的灵果,学着陈渊平时的样子,啃了一口。
汁水在口中迸发,浓郁的灵气滋养着经脉,陈临微微点头,难得地评价了一句:“嗯,还真别说,你这整天琢磨吃喝,找来的这些果子,味道确实不错。”他忽然觉得,偶尔体验一下弟弟这种看似“不务正业”的悠闲生活,似乎也别有一番滋味。
陈渊见状,立刻坐直了身体,一脸“痛心疾首”:“喂喂喂!你别学我啊!你可是要走‘星辰剑’高冷路线的人!这样随随便便,以后还怎么保持形象?到时候讨不到媳妇,爹娘肯定又要怪我带坏你了!”
陈临闻言,慢条斯理地又咬了一口灵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紧不慢地回道:“不是哦。我好像记得,爹娘私下里说过,某人从小就不好好修炼,整天上蹿下跳,所以他们早就决定了,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的重任,就交给某人好了。”
陈渊如遭雷击,猛地跳了起来:“我去!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啊!”
“你还小,当时你还在玩泥巴呢,肯定不知道啊。”陈临一本正经地说道,嘴角的弧度却抑制不住地上扬,“不过现在看来,爹娘的决定还是很英明的。到时候,就辛苦你了,弟弟。”
“我呸!”陈渊气得跳脚,“长幼有序懂不懂?要成家也是你这个当哥哥的先来!怎么就辛苦我了?这顺序不能乱!”
陈临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笑容更盛:“咱家,什么时候论过长幼了?从小到大,不都是你没大没小,想干啥就干啥吗?”
“哎呀!好你个陈临!转着弯骂我是吧?”陈渊扑过来就要掐他脖子,被陈临笑着轻松格开。
兄弟二人在静谧的小院里笑闹作一团,将外界所有的纷扰与风雨都隔绝在外。轻松的气氛中,陈渊也将目前宗门内外的情况,以及他的打算,简单告诉了陈临。
陈临听完,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脸上并无太多波澜,仿佛那些针对他的滔天声浪与阴谋算计,都不过是拂过山岗的清风。
“无所谓,你看着处理就好。”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语气中充满了绝对的信任,“需要我配合的时候,说一声便是。”
他的道,在于剑,在于心。这些外界的喧嚣,自有他那无所不能的弟弟去应对。而他,只需专注于自己的修行之路,不断变强,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