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周启的话，千钧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烟雨的办公室里，那种被安排、被规划，自身意志被商业价值裹挟的冰冷感，让他周身发寒。
但这股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
上过比赛台，赢下过全场观众呼喊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默默接受安排的练习生了。
千钧想起了那些老将，那些为了多打几场比赛、为了留在场上而想尽一切办法的前辈。
营销？他已经不象当初那么痛恨了。
为了胜利，为了能一直站在这片赛场上，他可以对自己不择手段。
“我明白了！”
千钧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清醒，他没有看向旁边一脸震惊的邹远，而是直视着设计师周启。
“俱乐部的想法，我理解。”
“百花需要一个明星，对吗？”
周启和邹远都愣住了，他们完全没想到千钧会是这个反应。
“既然如此。”千钧的话语让两人都瞪大了眼睛。
“银武的风格可以保留，观众要看表演，我会打给他们看！”
“千钧你……”邹远忍不住开口，他以为千钧是被气糊涂了。
“好样的！”周启猛地一拍大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激情无限。
他欣赏地看着千钧，欣慰地笑了笑，随即压低声音，抛出了一个更重要的信息：“你有一个顶级选手该有的魄力！老板也欣赏有野心的选手……他刚才给我发了消息，要和你谈谈。”
周启意有所指地补充道：“这既是考验，也是机会，你可以去为自己争取一些条件，不只是装备上的。”
千钧的心脏微微一跳，他瞬间明白了周启话中的深意。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技术沟通，而是上升到了俱乐部战略层面的博弈，老板既是规则的制定者，也是资源的分配者。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身边的邹远，语气里带着一份郑重：“队长，我想请个假。”
邹远还沉浸在刚才的巨大信息量和千钧那出人意料的成熟反应中。
听到这话，他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拍了拍千钧的肩膀，眼神复杂却充满了支持：“去吧！这是你自己的路。”
千钧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独自一人走出了技术部。
他没有回宿舍换掉那身汗湿的运动服，这场谈话，需要一股锐气，一股刚从战场上走下来、硝烟未散的锐气。
老板的办公室在俱乐部的顶层，走廊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千钧站在一扇厚重的实木门前，没有丝毫尤豫，抬手，叩响了门扉。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节奏平稳，不卑不亢。
几乎就在他第三声敲击落下的瞬间，门“咔哒”一声，从内向外打开了。
门后站着的，是一个身形中等，面容儒雅，看上去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
他没有寻常商人那样的精明外露，反而带着一股学者的沉静气质，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仿佛能洞悉一切，在看到满身是汗、气息未平的千钧，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可见，他也在等千钧。
“进来吧。”百花老板的声音温和而有力。
“我一直在等你！”
老板办公室的装修风格简约而大气，一张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是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繁华。
“坐。”老板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自己也坐了下来。
两人落座，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空调出风口微弱的声响。
老板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带着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赞赏：“我以为，你会愤怒的来质问我，至少也会有不甘的情绪。”
他看着千钧那张年轻却异常平静的脸，继续说道：“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一般都会这样，可你没有，你在理解了俱乐部的战略后，依然选择了接受，并在这条最难走的路上，为自己查找最优的解决方案。千钧，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
这番话无异于最高的肯定。
”难道您就不怕我打不出来！“
”你已经通过了测试，你的每一场比赛都很精彩。“
”如果不是因为怕你对狂剑士不了解，我都想让你接手落花狼借了！
老板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摆出了一副谈判的姿态：“周启应该都跟你说了，百花需要一个明星，而你，有成为明星的潜质。昨晚的一挑三只是一个开始，俱乐部会倾尽资源去造势，让你成为联盟最耀眼的新星。作为让你受委屈的回报，也是作为我对你的欣赏——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我给得起，无有不允！”
面对这几乎等同于一张空白支票的承诺，千钧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我需要的并不多。”他平静地开口，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第一，我需要在未来的团队赛中，拥有一定的临场指挥权。”
“第二，我需要百花公会仓库材料的自由使用权。”
话音落下，老板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设想过千钧会要求更高的薪水或是未来商业代言的更高分成，甚至是战队成绩的某种豁免权。
但他万万没想到，千钧提出的两个要求，没有一个是为了钱，全都是为了赛场上的胜利和个人的提升。
“就这些？”老板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那丝讶异变成了更深的激赏。
“你比我想的还要纯粹，不过，你想要的其实是同一个东西——在团队里的内核地位。”
他笑了笑，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力的提议：“既然如此，何必这么麻烦？如果你愿意，从下周开始，你就可以成为百花战队的队长。”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个新人，打了三场比赛就当上队长？这在整个荣耀联盟的历史上，都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对此，千钧毫不尤豫地摇头。
“老板，这太难看了。”
他坦然地迎着老板的目光，说出了自己的理由：“队长是战队的内核和灵魂，靠的是日积月累的信任和战功，而不是一纸任命就能当的，邹队做得很好，为了银武的事，他比我还着急，队员们也刚刚开始接纳我这个外来者，如果我现在就空降成了队长，人心就散了。”
千钧的拒绝，让老板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他向后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叹。
“太难看了……说得好！”
他看着眼前这个汗水已干、眼神清澈坚定的年轻人，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同样对电子竞技怀抱着最纯粹热爱的自己。
“你知道吗，昨晚看你比赛的时候。”老板的语气忽然变了，商人式的精明和算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欣赏。
“我有多久没有那么激动过了？”
他没有等千钧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温度：“还有你的第一场比赛，事先没有任何交流，却能和队友打出那样的配合！说实话，那一刻我手心全是汗！我甚至忘了这是我自己的战队，忘了那些狗屁倒灶的钱权名气。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漂亮！这他妈的才叫荣耀！”
老板的眼中迸发出的，是属于一个老玩家、老观众最纯粹的光芒。
“我承认，辉光的设计是一次赌博，我把一个火坑放在了那里，等着一个有胆子跳下去，还能从里面飞出来的疯子！我赌的就是能出现昨晚那样的场面，那不是营销。“
“那是纯粹的、让人血脉贲张的荣耀！这才是我当年投身这个行业时，最想看到的东西！”
他骨子里，终究还是那个深爱着电子竞技的人。
商业上的成功固然重要，但能亲眼见证一场足以加载史册的比赛，那种满足感是任何商业报表都无法给予的。
千钧静静地听着，他终于明白，这位老板并非只是一个冷酷的商人，他也是一个懂行的、狂热的观众。
他追求的，是商业和艺术的极致结合——一场既能带来巨大商业利益，又能让所有观众为之疯狂的华丽演出。
而自己，就是他选中的主角。
“你的清醒，让我对你的信心更足了！”老板收敛起激动的情绪，重新恢复了掌控全局的气场，“你拒绝队长职位，是对的。一个懂得团结队伍的人，远比一个只会单打独斗的莽夫更有价值。”
他看着千钧，一锤定音：”团队赛的临场指挥权，我会和邹远沟通，在合适的时机，让他逐步放权给你。至于公会仓库，从现在起，它对你无限度开放，你需要什么材料，直接跟公会那边提，就说是我说的。”
“去做你想做的！”老板的嘴角勾起一抹充满期待的微笑。
“百花，会重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