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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前有虎,后有狼(1 / 1)

况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目前还没半分本事,若要是真跟这三个抻练抻练,保不齐被打的半个月下不来床,这不就眈误江大奶奶和自己的大事了吗?再者孝敬钱也没几个大字儿,如今挣了大钱,散出去几个也不打紧。

可这笔帐他得记下,等日后得了奇人牌子,再找他们算帐不迟,便忙着说:

“那是那是,以后全凭您和众位兄弟照顾了!敢问这位爷怎么称呼,是哪个锅伙的?”

那位高扬着脸抱了抱拳:

“犬马尚分毛色,为人岂无名姓?在下三合帮帮主崔三爷手下的一个小兄弟,姓姜,没大号,承蒙各位看得起,叫我姜皮脸!”

原来这位姜皮脸正是南门口一票生意人的地保,而他嘴里的三义和管着江湖上四大门八小门的各路生意,常言道“宁带千军万马,不带什样杂耍”,不是精得流油黑白通吃的人物,绝对干不了这个。

当然了,闲事儿没有白管的,南门口的各处江湖生意,得按月给姜皮脸交一份“柜钱”,不多不少一百个大子儿,遇到赚到钱的故意往多了要,比如今天的黄火土,“柜钱”竟然想要一钱银子。

这些钱用于打点官私两面黑白两道,多馀的全归他。

黄火土摸清了对方的脉门,心中暗暗记下此事,也一抱拳:

“得嘞姜爷,今后咱常来常往了!”

接着问明白地面儿上的规矩,仗着能耍舌头,想赖着钱不给,说好了到日子有一份孝敬。

谁知那地保早就知道了他刚置下一份海杵,这才恰到好处的上了门,而且还准备好了九两碎银子,直接要走了他身上的十两大元宝,多出来的钱说是提前交未来九个月的。

黄火土吃了哑巴亏,但也不急不恼,权当是先存银号了,等日后得了奇人牌子,让他们百倍千倍的偿还。

再者,他本就有意去官银号把大银元宝换成碎银子,要不然吃饭住店人家老板也找不开啊,现如今有了九两碎银子在哪花都方便,至于没得一两银子,权当归了火耗了。

“各位,我还有事,先走了。”

黄火土又扛着吃饭的家伙要走,可姜皮脸指了指他白天圈地的位置:

“既然交了柜钱,我们得照应你不是,得了,您那家伙什摆在原位,明天一来准还在,要是没了,姜爷我十倍赔你。”

黄火土放回去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王飞笔、胖八卦那几个算卦的走的时候就不带算卦摊子,他们必然也给姜皮脸交了柜钱,保不齐刚才这出儿就是他们使得坏,都说同行是冤家,这帮孙子嘿

姜皮脸收了钱也再没为难他,带着手下从了另一条走了,黄火土则原路返回,因被讹了一笔钱,憋了一肚子的气,把肚子里的馋虫给压化了,十成饿只剩下四成。

当下也没心思吃饭了,刚要打听锅罗街裕成公古玩铺怎么走,就听得背后一串“噼里啪啦”的响动,黄火土还没回头,就被四个叫花子赶上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一个看模样三十郎当岁,穿得破衣烂衫,满脸的滋泥儿,右手托着砂锅,左手打着铁呱嗒板儿。

身后还跟着三个小叫花子,大的十六七岁,小的十一二岁,个个衣不蔽体,蓬头垢面,如同刚打土地庙里刨出来,手里拿着打狗棍。

见了穿戴讲究的大爷大奶奶个个点头哈腰,一看黄火土从头到脚这身“杂儿”,立时拧眉瞪眼,那股子恶劲儿全上来了,一个个比秃尾巴狗还横。

黄火土在黄家庄的时候听人说过,大雍富庶城池地面上的花子不只打板乞讨,背地里还“拍花子”。

这路人大多会配迷药,抹在手上照小孩脑门上一拍,孩子当时就迷糊,江湖上称之为“迷魂掌”。

可自己都多大个儿了,四个乞丐眼睛也没瞎啊,横不能把他给拐了吧?那只能是讨钱了黄火土刚一寻思,为首的花子,手中拿着一副铁呱嗒板儿——两块生了锈的薄铁片子上钻着窟窿,当中用麻绳穿了,搁手里一晃荡“噼里啪啦”作响。

当时就往地上一蹲,因要饭唱数来宝的低人一等,按规矩不许站着,一手打着板儿,一手托着个破砂锅子,仰着头,亮开嗓门唱上了:

“呱嗒板儿抬头看,这位老板心真善,看见花子给赏钱,一文两文不嫌少,多了就当过大年,您一顺百顺天天顺,富贵荣华万万年!发财呀大老板!财神爷进门喽!”

打板儿要饭的花子都得有这个能耐,看见什么唱什么,肚子里一转悠词儿就来,还得合辙押韵、有板有眼,否则要不下钱来。

黄火土见这伙乞丐跟姜皮脸一个路子,手下的碎催当黑脸吓唬人,自己唱着白脸要钱,本来一个铜板都不想给。

可看他们可怜,自己也是穷出身,常言道“穷帮穷,富帮富,官家帮财主”,自己刚好也趁了钱了,心中大发善心,“扑哧”一乐:

“行,你这个叫花子手里的板子虽不象样,词儿倒齐整!”

伸手掏出离家时老姐姐给的五个大子儿,要往破砂锅里放,不承想叫花子往回一缩手,绷着脸说道:

“老板,您今儿可是挣了大钱了,我说给一两文的,您还真只给这么几个小钱儿,不嫌寒碜吗?”

黄火土纳上闷儿了,他穿的不比这些花子富裕,钱来的也不容易,如今铁树开花、法外开恩给了赏钱,他居然还嫌少?真他妈“狗坐轿子——不识抬举”!听话茬是盯上了他刚赚来的九两银子了。

他脸上却不动声色,忍着心头怒气问道:

“那你想要多少?”

大花子竖起五根手指比了比。

黄火土奇道:

“你要五钱银子?”

大花子龇着满口的大黄牙咧嘴一笑:

“跟您实说,纹银五两!”

黄火土心说:

“此人是个疯子不成?我今天拢共才挣了十两银子,打发姜皮脸用了一两银子,现而今就剩下九两,你一开口就五两银子,你是要饭的还是抄家的?”

他懒得跟个疯乞丐计较,一掸袖子扭头要走。

大花子也不着急,破砂锅子摆在地上,侧身一躺,摆了个罗汉爷醉卧松根的架势,右手抱着黄火土的腿:

“兄弟,实不瞒你,你来津城讨饭吃也忒不讲规矩了,这南门口是我们这些花子的地盘,你一个外来的花子在这里挣钱,不得给我们分一半?要是不分,今天我可就不撒手了!”

他听姐夫李大本事说过,对丐帮的规矩也略知一二。

正所谓“讨饭花子结成伙,大罗金仙不敢惹”。

北边各路的丐帮分成“里家门”和“外家门”,拜着不同的祖师爷,有道是“里家门走遍天下,外家门独占一方”。

里家门是游走各地的流动乞丐,外家门则固定在一个地区乞讨。

用丐帮的市语来说,乞丐占据的固定地盘叫“讨吃窑”,大帮主称为“大杆子”。

里家门的乞丐来外家门的讨吃窑讨饭,按照规矩,人家同意你才能讨饭,但讨多少都得给人分一半,若是人家不同意,轻则赶走,重则乱棍打死。

黄火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地头上的花子帮看他的行头以为是里家门的花子,来他们的讨吃窑呛行市,只不过他们是乞讨,自己是算卦刨食儿,必须得给他们一半的孝敬。

再算上姜皮脸那个地保,这地面上的牛鬼蛇神还没露面,小鬼儿就已然够难缠了,这可真是蚊帐里的蚊子——紧着一个人吸啊。

当下他也不想多生事端,便耐着性子劝道:

“兄弟,可不是来这里跟你们争食儿的花子,我是黄家庄来的乡下怯老赶,家里一个懒汉一个瘫子姐姐,情况不比你们富裕,你瞅瞅我穿的?今儿是误会,权当交个朋友,眼下我还有要紧事要办,快松了手!”

话刚说完,黄火土可后悔了,为啥?

出来跑江湖最怕给人泄了底,别人要是不知道你的底细,还忌惮个“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别看你穿的破衣烂衫,备不住七大姑、八大姨、九大舅、十老爷里有个有钱有势的,人家就不敢随便欺负你。

可要是让人知道你是无钱无势无父无母的可怜人、穷光蛋,说难听点,别说大活人了,连蚊子都盯着你一人吸。

大花子一听这话,才知道是找错了人了,人家不是来他们讨吃窑呛行市的外地花子,是津城附近的穷苦人,事已至此,这可怎么办?那就将错就错吧!

要么说利字当头容易迷了心窍,这大花子早就得了信,黄火土刚才上嘴皮子碰了下嘴皮子就趁了一锭银元宝,你不给五两,行,怎么的也得散个二三两的把我打发了吧?要不然我前面可就白费吐沫了!

“各位各位,怪我眼拙,认错人了,眈误了这位少爷的买卖。怎么办呢?光赔礼不行,我得请少爷吃饭。您要问吃什么?南北大菜、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那我可请不起。为什么呢?太贵了!我请他吃点儿实惠的行不行?咱来肉丝肉片儿、小鸡杂拌儿、鸡丝鱼丝蛤蟆丝儿”

一旁的黄火土恨得直咬牙,心道:“得,给我使上活了!”

他虽不是老江湖,但出身黄家庄,那可是行商的窝子,生下来的小孩不学“三百千”“小纲鉴”,一开蒙就学做买卖,读书识字都是等闲,打算盘、商规口诀都是娘胎里带的。

因此到了十四五岁就出去做生意,南来北往,东游西逛,上山出海,江湖上的各种手段、套路也都了然于胸,一回来都给庄子里的人讲,谨防上当受骗。

黄火土虽然此前没出过庄子但也知道个七七八八,见大花子开始胡说八道,还能不知道他这手活儿吗?

说行话叫“钓黏子”,其中也分文武。

文的不外乎“数板”“门柳”“白沙撒字”。

武的则指两个人装作互不相识,寻个蹬鞋踩袜子的由头当街开打,或是指着鼻子对骂,或是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抱着一通骨碌,滚得满身黄土,引来过往行人驻足围观,趁此机会使活做生意。

虽说是江湖人跑单帮的买卖道儿,你也不能随便抓个过路的下狠手啊!

黄火土刚要使性发作,这大花子活里有活,又使上邪的了,嘴里头不干不净地又唱上了:

“南来北往都是客,这个算卦的太缺德。张口骗了老太太,闭口小孩也不放过,刚才昧了良心钱,这会又把花子涮,前脚还说要给钱,后手就把腿打断,其馀三个还没事,杵在原地直打战!我劝各位别来算,免得倒楣又跌绊,招灾惹祸还不算!缺德啊算卦的!缺德的冒烟了!”

这大花子看着其貌不扬,但“钓黏子”使得出神入化,怎么个出神入化?

前面说了,“钓黏子”武的,说白了和熟人装不认识利用手段骗人围观,再趁此机会使活做生意。

可他这手邪的倒好,打的主意是既然咱们不认识,那就利用你,一会儿看热闹的人围上来,他再装可怜乞讨,诬陷黄火土如何不仁不义,有不落忍的给个三瓜两枣,黄火土下不来台,为了名声必然拿银子息事宁人,一趟活赚两份钱,这算盘打的叮当响。

这要是在晌午时分,大街上熙来攘往,南门前这么一吵一闹,必然引得过往行人纷纷驻足,到时候全挤过来看热闹,里七外八围得密密匝匝,指责黄火土恃强凌弱,连叫花子都欺负,这一传十十传百,黄火土的恶名可就家喻户晓了,到时候谁还找他算卦?

无论是津城还是别的地方,你要是欺负有钱人,哪怕是偷是抢,老百姓给你竖大拇指。

可要是欺负可怜人、叫花子之类的,那老百姓就得戳你的脊梁骨,名声就算是彻底完了!

要么说这大花子心毒,要钱不算还想毁了黄火土的买卖!

得亏这会天擦黑,路上行人忙了一天,肚子饿的咕咕叫,都赶着回家吃口热的,又看的不太清楚,哪会上来管这闲事?

黄火土脾气再好,听了这么戳肺管子的话也动了真火,气得脸都紫了,下巴颏上的胡子茬直颤,揪着大花子的衣领:

“我说,这位花爷!”

大花子听这话扎耳朵,往常过来搭话的,要么叫他“花子”,那是给钱的善主,要么称他一声“爷”,那是一个门儿里吃饭的后辈,“花爷”当怎么讲?到底是花子还是爷?这不存心拿他逗闷子吗?

但你有来言我就得有去语,大花子翻着眼皮瞅了瞅,开口也是阴阳怪气:

“沿街乞讨的臭叫花子,可担不动您这个‘爷’字!”

黄火土溅着吐沫星子骂道:

“甭他妈废话!真以为爷们是软柿子?怎么着,这是要卖派卖派,跟我耍光棍是吗?再不撒手爷们也就下真家伙了!”

大花子鼻孔中一哼:

“不敢不敢,咱要饭的缺衣少食,只求您恩典。”

这大花子人恶,又贪,嘴还够口儿的,一张嘴就屎壳郎一直钻烟袋——不停地拱火儿。

他也不怕黄火土动手,下手没轻没重的,打死打残免不了惊动官府,官司输赢都得花钱,为了一个打板要饭的叫花子不值当的。

可黄火土哪管你是叫花子还是官老爷?自己日子过得紧巴巴,好不容易穷神发银子——动了回善心,结果是东郭先生救狼——好心不得好报,这恶丐使着“钓黏子”还要毁了他的名声,让他在津城无立足之地,心头那无明业火三千丈,从脚后跟直冲顶门,十万个罗汉也降压不住。

当时就来了一个鞭腿,这一脚下去,踢得那恶丐原地滚了三圈,北都找不着了,后槽牙直活动,顺着嘴角往下淌血。

“狗儿的!打不了地保,还打不了你?今天就让尝尝小爷的八九玄功,七十二绝技!”

黄火土出手前左右看了一眼,路上也没了闲人,便是有路过的也不敢管横,既然没人管,那他也不怕落下个欺负乞丐的骂名,照着恶丐身上往死里打,嘴巴抽累了换鞋底子,骼膊酸了捡棍子打,怎么狠怎么来。

三个小乞丐岁数小,胆子也小,别看前面一个个比秃尾巴狗还横,见黄火土不要命的打人,吓得原地不敢动。

至于那恶丐先是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却被压着打,想要还手吧,还忌惮黄火土给地保姜皮脸交了孝敬钱,一时间没敢还手,直到这一顿打挨得透透儿的,跟黏在地上的年画一样,身体疼的动弹不得,耳朵也里嗡嗡作响,脑袋瓜子都木了。

“再来找我玩邪的,我要你的命!滚!”

黄火土才拍了拍手上的土走出半道问清楚了裕成公古玩铺的位置,消失在了南门口。

“麻爷,没事吧?”

三个小乞丐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将贴在地上年画一样的恶丐搀扶起来,可半天仍是站不稳,眼冒金星,东西南北都找不着!

“快带我去见大杆子!不报此仇,我麻小六誓不为人!”

麻小六跟个拼凑起来的面条一样,在三个恶丐的搀扶下摇摇摆摆地去了乞丐窝子,一路上都闹不明白黄火土这个乡下怯老赶怎么就敢把人往死了打?

不过这不打紧,他干爹是南门口一带丐帮的大杆子,能在地面上立住,自然也不是好惹的。

待他们四个回到了乞丐窝子,商议起了报仇之事。

因为黄火土给地保姜皮脸交了柜钱,大杆子碍着姜皮脸那层关系,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收拾黄火土这个刺棱。

常言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叫花子虽比不上跑江湖的金点先生,不能说号称“谋欺孔明,计压张良”,但起码也是“黑心宋江、赚人吴用”,真要说使上坏,对付个乡下来的怯老赶还不是易如反掌?加之人多嘴杂,立时有了主意。

一张嘴难说两家事,且不说恶丐麻小六与大杆子商议报仇之事,单说黄火土打完了恶丐惹了祸事直奔了裕成公古玩铺。

裕成公古玩铺在津城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可是门里头一等的买卖,寻常字画根本不入人家法眼,只收、卖几百年前的名人字画,也少一天也不行,即便是眼下当红的名家字画都没资格在里面摆着。

黄火土来到了锅店街终是找到了裕成公古玩铺,但见裕成公古玩铺门口悬着一道半旧的藏青布帘。

厚实的苏杭绒缎,色如老窑青瓷,上面拿同色暗线绣着“裕成公”三字篆书,不凑近细看,绝难分辨。

帘子虚掩着,将店内的光影与人声尽数敛去,只由着里头逸出的缕缕沉檀香,在门前缭绕,静候有缘的客。

黄火土前面打人,后面一路小跑而来,现在又累又饿,到了裕成公古玩铺门口,急赤火燎地就要闯将进去,把半尺仙的死因问个究竟。

他刚掀起了门帘,却又退了回来,不是他怂了,而是他不打无准备之仗,这裕成公古玩铺老板黄德文长啥样,啥品性,好不好说话,脾气大不大,手底下有没有功夫,万一没摸清底细,贸然进去,一言不合,先让人当乞丐啐一脸狗屎,再跟赶野狗一样打出来咋办?

只要摸清了黄德文的脾气秉性,才能对症下药,东拐西绕一通打听,这才是万全之策。

不过这也是门学问,按这江湖上术语来说,叫作“要簧”,说白了就是拿话套话。

这里边的手段多了去了,有“水火簧、自来簧、比肩簧、拍簧、诈簧”等等,讲究的是声东击西、抽撤连环,甭管多精明的人,一不留神就会让他绕进去。

可问题是打哪问呢?黄火土前后左右这么一扫,裕成公这一排都是一水儿的古玩铺,门脸儿大同小异,可对过却不跟元宝街一样,都是一水的饭铺子。

这些饭铺子有的挂着牌匾,有的挂的招子,有的干脆没牌子,是个苍蝇馆子,但吃饭的人反而多,这位还没吃上,那位已然排上了队,就知道这家手艺差不了。

而裕成公古玩铺对脸是一个铺子,但中间用砖砌了一堵墙,一分为二。

左边的是个卖早点的,灶台在外面,但早已封火,店里也是黑漆漆的。

右边的铺子倒是开着,但是也没招牌,从敞开的半扇门打眼一看,里面昏昏暗暗,但人影攒动,咋咋呼呼,进进出出不知道做的什么吃食买卖。

黄火土本就一下午没吃饭,现而今饿的发昏气虚,肚子里不停咕咕咕的响,好似打雷一般,要是再不吃饭可就得去阎王爷那去溜达溜达了。

恰好眼下又要摸一下裕成公古玩铺老板黄文德的底,也就没再挑了,迈着步走了进去一看。

铺子里也没坐椅条凳八仙桌,只有一米见方的灶台,上面架着一个能装下一头猪的大铁锅,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灶台里面靠着墙的是个秃头胖老板,两只猪蹄似的肥手搭在灶台上不错眼珠儿地瞪着,这时几个人同时下筷子,七嘴八舌地一通紧忙乎,他就在心里算钱。

遇到吃的慢的,也有一一映射之法,就算眼珠子瞪酸了,他也不敢眨眼,怕赔了生意,直至吃主儿放下筷子不再吃了,他才按夹的次数收钱,记性不好眼神不利索的可干不了这个。

灶台外围有八九个主顾,无非是些码头扛大个的,卖青菜鲜果的、收破烂儿换取灯的、锔锅锔碗的、剃头的,还有一位是败了家的穷少爷。

这些个主顾一手捧着老板送的窝窝头,一手举着筷子往锅里夹肉吃,热气嘘手的肉锅里有大大小小的肉块儿,也有长长短短的素菜,还有些零碎骨头、豆腐、鱼头什么的,在沸汤里上下翻滚,肥瘦兼有。

按这里的规矩,吃主儿夹着哪块儿算哪块儿,吃进嘴里的决不允许再放回锅里重新挑选。

价钱是一文钱一块,不论大小、好坏、肥瘦,只按数计价,先吃肉后给钱。

因此,吃肉的人也十分的小心,举着筷子瞪着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瞅瞧准了哪块好才下家伙,否则一块囊膪也是一文钱儿,岂不吃亏了么?

黄火土一下就瞧明白了,这家是卖瞪眼食的,怪不得天都黑了店里就点着一盏豆苗大小的残灯,为的就是不让眼睛贼的把锅里的肉全夹完了,这要是让一个人全夹完了,别人还吃什么?

“老板,一筷子几个大子儿?”

黄火土从另一头的案板上取了碗筷,拿了另外白饶的窝头,把身子往祸前一挤,盯着翻江倒海的汤面准备夹块好肉。

“一筷子五个大子儿!”

店老板头都没抬,两个眼珠子跟着主顾的筷子转,都快转冒烟儿了也不眨眼。

黄火土却不愿了,“嘿!外面卖瞪眼食的挑子一文钱一筷子,到你这怎么这么贵?劫生辰纲啊?”

“第一次来我家吃不是?咱这可是一分钱一分货,外面的比不了。”

店老板还是头都没抬,眼睛也没眨,眼珠子继续转,但嘴巴却没闲着,给黄火土解释了一回。

瞪眼食儿的主料无非是剩菜折箩,但他老王家的剩菜折箩来历不凡,那都是从津城最大的饭庄子之一九河楼倒腾来的。

大的饭庄子里的剩菜折箩分为三等。

掌柜的和厨子吃头箩,不乏整鸡整鱼,甚至没动过筷子的。

跑堂伙计和学徒吃二箩,也能见着荤腥,至少有那么几块肥肉片子。

三箩只剩下鱼刺骨头烂菜叶子了,这才轮得到外面挑担推车卖瞪眼食儿的。

他们的瞪眼食儿其实跟乞丐讨来的吃喝一样,无非是混在一起,点燃柴草,用大锅熬成杂和菜一般,一个大子儿捞上一马勺,有什么算什么,运气好的赶上一块五花肉、半个四喜丸子,那算开斋了。

而他老王家的瞪眼食儿都是二箩有时候是一箩,肉块多,油水足,味道好,干净还卫生,至于人家是怎么倒腾来的,自有人家的门子,不足为外人道也。

“得,五个大子儿就五个大子儿吧,就当是过年了”

黄火土有句话忍住没说,那就是他那双夜猫子眼,此刻跟雪地里饿了三天三夜的恶狼一样直放光,别看那些大肉块藏在锅里上上下下、神出鬼没的,被浓厚还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汤面遮遮掩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只要经他那双夜猫子眼一扫,想吃瘦的有瘦的,想吃肥的有肥的,准没跑儿。

就这一会儿,一筷子下去夹上来五块子肉,为嘛?一根筷子串着两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另一个筷子更吓人,分别穿过牛肉丸子、鹿腿肉、还有一个羊眼睛。

再往嘴里一送,黄火土的瘪脸瞬间鼓鼓囊囊的,满嘴流油不说,这滋味还不错,虽赶不上饭庄子里做出来刚上桌的滋味,但也差不到哪里去,这钱花的值。

店老板人都看傻了,大胖脑袋上汗珠子一串一串往下流,心说这位怕不是同行来捣乱的吧?可没道理啊,店里昏昏暗暗,锅面儿乌漆嘛黑,灶台里的火又足,那大肉块儿刚冒上来就沉了下去,怕是千里眼顺耳风来了也夹不上几筷子啊!

旁边吃瞪眼食儿的主顾们都停了下来,看着新鲜瞧着热闹,眼里全是嫉妒,他们得观察半天才敢下筷子,下筷子的速度还得快,快的同时还得准,准的同时还得稳,稳的同时还得看运气,运气好了得一块烂菜叶,运气不好那一筷子下去准夹空还得算钱。

再瞧瞧这位,稳、准、快,运气还好,一筷子吃了五块好肉,这得下多大功夫啊。

黄火土也是贪心,为了省钱,一筷子五块肉往嘴里一塞,还咬了一口窝窝头解腻,这一口咽下去,可总算是还了阳,但脸给憋紫了,缓了半天才恢复人色,好悬没给活活噎死。

店老板也是看出来,这位别看穿的破,也是个老吃家了,怕是专门饿了好几天来的,就等着今晚过大年,怕是今天不把锅里的肉吃完誓不还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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