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遮挡了吊在高空的月亮。
昏暗的森林中偶尔有鸮类发出惨淡的嚎叫。
枯枝细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在这阴冷寂静的氛围中,响起了有些另类的、压得极低的抱怨声。
“好饿。”
尤利尔左手捂着饿到绞痛的胃,缓缓地在森山老林中艰难地前进。
他的右手在身体一侧轻轻晃荡,已经完全不听他管控。
夜色深沉,前路难行,遍布荆棘。
身后仅有一盏风灯照耀前路,尤利尔穿着麻袋一样的衣服,踩着干草编织的破鞋子,也不知道自己下一脚会不会踏进泥坑。
他身处一个五人小队的最前方。
身后两人和他穿着差不多的装扮。
而走在队伍最后方的一男一女看起来要体面多了。
他们穿着有皮革包裹的衣服和靴子,头上还戴着系有麻绳的帽子。
这身服装不但能让他们在寒冷的夜晚里保暖,还能保护他们不被路过的树枝和荆棘划破皮肤。
尤利尔眼中闪过单纯的对温暖的渴望。
只是这份渴望对现在的他来说,只能排第三。
第二是食欲。
第一是求生欲。
和身上的寒冷以及胃部的饥饿比起来,黑夜中的危险才是最快的致命因素。
“伊古拉,普利寺塔!”
穿着皮革的男人发现尤利尔的停顿,举起手里的风灯,用力地晃了晃,说出一句他完全听不懂的话。
不过尤利尔已经摸清楚,这句话无非是让他继续往前走。
没办法,尤利尔昨天才穿越到这个倒楣又诡异的世界,并没有象其他穿越者一样,一来就通晓本地语言,拥有原主的记忆。
他只知道自己魂穿到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身上——头发和眼珠大概是姜黄色的。其他什么都不清楚。
甚至尤利尔这个名字,都是被人揍了一顿后,才和自己对上号的。
尤利尔穿越过来,还没搞清楚自己的情况,就被身后的那两个穿着皮革衣服的男女赶出低矮的、仿佛是给牲畜住的窝棚,带到了这片无论白天黑夜都显得阴沉沉的远古深林中。
那时候,他大概明白,自己的新身份,是一个奴隶。
而且还是地位非常低下的奴隶。
那些负责耕地的牛马,都比他们吃得好很多。
尤利尔好歹也是一个从文明发达社会穿越过来的人,自然不可能认命当一个奴隶。
他一直在观察环境,思考用什么办法可以摆脱奴隶身份,成为一个平民。
可随后发生的一件事,让他明白,在掌握足够信息及拥有一定实力前,他绝对不能做出出格的举动。
甚至连一次反抗都可能让他因为鲁莽而失去性命。
他们刚进入深林时,两个皮革衣服一共带来五个奴隶。
进入深林的第一天,他们就遇到了一只三迈克尔、形似老虎、满嘴獠牙的恐怖野兽。
为了引开野兽,男性皮革衣服直接把最小的奴隶放血,然后丢到远离他们路线的一侧。
那只恐怖野兽对着剩下的“食物”尤豫了片刻,还是转身去追最小的奴隶了。
那个小奴隶虽然努力地向远处奔跑,但谁都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结局。
尤利尔没有时间同情对方,在这场遭遇战中,他的右臂不幸摔折了。
但,另一个奴隶更不幸。
他断的是小腿。
逃离野兽的路途中,皮革衣服们确定他无法跟上队伍的速度,便将人叫停,然后从腰间的小背包里拿出一个类似葫芦的小圆瓶。
女性皮革衣服掰开断腿奴隶的嘴巴,将小圆瓶里的东西倒进去。
尤利尔没有看见瓶子里有什么东西。
但他随即就第一次见识了这个世界的神奇力量。
断腿奴隶在吞下小圆瓶里的东西后,立刻反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脸涨得通红,四肢却苍白如纸,仿佛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头部。
他张嘴想要惨叫,可是充血的喉咙完全堵住了气管,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尤利尔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头越来越红,越来越大。
而他的手指和脖子越来越白,越来越细。
最后,那个断腿奴隶变得非常古怪,就象一个雪人顶着西红柿做成的头颅。
男性皮革衣服上前,双手环扼住断腿奴隶的头,左右一拧。
“卟呦”一声,他就把断腿奴隶的脑袋,像摘西红柿一样摘了下来,并随手装进身后的麻布袋子里。
看到这一幕,尤利尔觉得自己嗓子里好象也被人塞了一个又大又红的西红柿。
一口气也吐不出来。
他曾经看过不少恐怖片,也见识过许多血腥制作,但他都没有什么感觉。
可是现在他才明白,他曾经没有感觉,是因为他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但是当真正的活人在他面前上演大变西红柿,当真正的生命在他眼前以一种残忍到诡异的方式消失,他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勇敢。
让尤利尔回神的,是他右臂传来的伤痛。
他知道,如果自己因为右臂的伤无法保持行进速度,他就会变成下一个西红柿。
尤利尔还不想死。
哪怕这个“新人生”开得实在不咋地。
从那一刻开始,尤利尔就表现得非常老实。
断了一条手臂的他,自动成为剩下三个奴隶中可以最先被放弃的人,走在队伍最前方探路。
不过尤利尔并没有听天由命。
除了高度警剔,远离危险外,他一直在努力观察着这个世界。
在休息的时候,偷偷观看两个皮革衣服还有没有其他或神奇或诡异的手段,听他们交流,尝试分析其中的意思。
其中男性明显在讨好女人,背更多的行李,姿态放得很低。
其他时候,尤利尔也会留意身边的植物,哪些可能有毒,哪些安全,哪些有强烈气味将来也许会派上用场。
就这样,骼膊的疼痛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变成麻木,而他们也在深林中前进了将近一天一夜。
被皮革衣服催促过的尤利尔,拨开面前的枝叶,避免锋利的树叶在他身上留下更多伤痕,然后继续前行。
“深林的夜晚比白天安静许多,但似乎也危险许多。”他一边警剔着周围的动静,一边总结这两天看到的信息,“皮革衣服们只在白天小憩休息,夜晚从来不会停留歇脚。仿佛深林暗处隐藏着比三米野兽更可怕的东西。”
“会是什么呢?”
“更可怕的怪物?还是鬼魂?”
严重缺乏信息的尤利尔只能凭着前世看小说的经验猜测。
走了一段后,他穿过一排密集的灌木丛,眼前突然出现一块空地。
而这块约两百平米的空地中心,孤零零地伫立着一座灰扑扑的、长满了青笞的石屋。
石屋大门是腐朽得快要倒下的木门。
石屋正面只有一扇窗户。
窗框上吊着布满了锈黄痕迹的、曾经应该是白色的布帘。
在尤利尔看见这座石屋的前一刻,木门和布帘都是安安静静的。
但在他站稳时,木门和布帘突然以相同的频率,缓缓晃动起来。
仿佛是尤利尔呼出的气息,吹醒了这座孤寂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