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之塔撕开的空间裂缝,在身后蛮横地闭合。
“希望號”像被从高速旋转的滚筒里甩出来,舰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闯入一片陌生的星空。
“报告!我们已抵达『创生之源』星系外围!”苏曼琪的声音带著剧烈喘息后的沙哑,“扫描到古老的能量护盾,无法解析!外围外围全是『群星议会』的侦察舰!”
舰桥主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像闻到血腥味的鯊鱼,將整个星系团团围住。
张帆没有看那些红点。
他的目光穿透了屏幕,穿透了那层古老的能量护盾,望向星系內部。
“衝进去。”他下令。
“老大,护盾”
“它不会拦我们。”
朱淋清没有丝毫犹豫,双手在控制台上一抹,將“希望號”的引擎功率推到极限。
飞船化作一道流光,直直撞向那片看起来坚不可摧的能量护盾。
没有剧烈的碰撞,没有能量的爆炸。
“希望號”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护盾,穿了过去。
下一秒,所有人的通讯频道,被亿万个混乱的信號瞬间撑爆。
那是爆炸,是哭喊,是狂笑,是歇斯底里的诅咒,是毫无意义的嘶吼。
屏幕上的画面切换,不再是冰冷的太空,而是星系內一颗颗星球的实时景象。
城市在燃烧。
森林在哭嚎。
不同肤色、不同形態的智慧生命,穿著代表不同势力的战甲,在废墟中疯狂地廝杀。
他们刚刚从“建筑师”的秩序中被解放,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自由。
然后,他们用这份自由,点燃了彼此的家园。
“为什么”
烈风看著屏幕上,一个长著翅膀的生物,用手中的长矛贯穿了同伴的胸膛,然后被另一颗星球的轨道炮轰成碎渣。
他的嘴唇在颤抖。
“他们不是自由了吗?”
他想不通。
他毕生追求的力量与自由,就是为了不再受人摆布,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
可眼前的景象,却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这些获得了自由的文明,没有去创造,没有去建设,反而陷入了比“建筑师”的冰冷秩序,更加可怕的自我毁灭。
“扑通”一声。
烈风双膝一软,跪倒在冰冷的舰桥地板上。
他引以为傲的混沌风暴,此刻在他体內乱窜,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
“我的力量到底是为了什么”
千刃站在他身后,握著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他的“道”,是斩断束缚。
他憎恨“建筑师”將他的族人变成没有思想的影武者,囚禁了亿万年。
可现在,他看著那些被斩断了锁链的文明,却用自由的双手,给自己套上了名为“仇恨”与“欲望”的、更沉重的枷锁。
他手中的刀,第一次感觉到了迷茫。
“斩断之后呢?”他喃喃自语,“然后呢?”
就在这时,一个带著悲悯与嘲弄的声音,通过某种无法屏蔽的法则共鸣,在整个星系,也在“希望號”的舰桥內响起。
是赛费罗斯。
“看到了吗,调律者?”
“这就是你撒下的『自由』种子,结出的果实。
“混乱,无序,自相残杀这才是生命最丑陋的本能。『建筑师』试图给这群野兽穿上衣服,而你,却选择把衣服扒光,让他们尽情狂欢。”
“多美的丰收景象啊。”
张帆没有理会他的声音。
他只是静静地看著屏幕上那些挣扎、疯狂、毁灭的生命。
他感受到了。
在烈风的痛苦里,在千刃的迷茫中,在那些星球上每一个生命剧烈波动的情绪里,一股股精纯的能量,正被这个星系的某个核心,疯狂地抽走。
“他在献祭。”朱淋清一字一顿地说,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控制台的金属边缘。
“不。”张帆终於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他只是在加速一场早就註定的枯萎。”
“眼前的混乱,不是自由的错。”
“是病灶被切除后,坏死的组织还没来得及清理,新的血肉又没长出来。这个过程,很痛苦,也很难看。”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舰桥,与星系深处的赛费罗斯对视。
“你不是在净化,赛费罗斯。”
“你只是一个害怕手术后伤口感染,就选择直接把病人火化的懦夫!”
“哈哈哈哈!”赛费罗斯的狂笑声震动了整个星系,“说得真好听!那就让我这个懦夫,来结束这场闹剧吧!”
“见证吧,调律者!见证『自由』的最终乐章!” “——寂灭丰收!”
话音落下的瞬间,星系的核心,一颗本应孕育生命的巨大恆星,猛地一暗。
仿佛宇宙的背景被换成了纯粹的黑色。
下一秒,那黑色以恆星为中心,化作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能量潮汐,朝著四面八方席捲而来!
那不是光,不是能量,而是“终结”这个概念本身。
所过之处,星尘分解,光线消失,连空间本身都在哀嚎著被抹去存在的痕跡。
“他要引爆整个星系!”苏曼琪发出尖叫。
“来不及了!”
张帆向前一步,挡在所有人面前。
他伸出双手,体內那枚融合了四种本源力量的烙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我们不走。”
他看著那道足以吞噬一切的寂灭潮汐,一字一句地说。
“我们在这里,建一道墙。”
“平衡壁垒!”
以“希望號”为中心,一道由纯白、漆黑、翠绿、金色四色光芒交织构成的半透明壁垒,瞬间展开,像一双张开的手掌,迎向了那毁灭一切的浪潮!
轰——
寂灭潮汐狠狠拍在壁垒之上。
没有声音,却有比任何声音都恐怖的衝击。
整个“希望號”剧烈震动,舰体装甲瞬间出现大面积的概念性风化。
“秩序之力!稳固结构!”朱淋清娇喝一声,將自己对“秩序”的理解,全部灌入壁垒之中,强行稳住壁垒那濒临崩溃的能量形態。
“吼!”烈风从地上猛地站起,双眼赤红。
他不再迷茫,痛苦化为了纯粹的愤怒。
“我不管自由是对是错!但谁也不能在我面前,把他们全部杀光!”
灰色的混沌风暴冲天而起,不再是胡乱衝撞,而是化作无数精巧的涡流,附著在壁垒外侧,疯狂地引导、偏转著寂灭潮汐的流向。
“连接点,三百七十二个。”
千刃的声音响起。
他闭上眼,手中的刀,仿佛与整个宇宙的法则融为一体。
下一刻,他挥刀。
没有刀光,没有刀气。
但在遥远的星空中,三百七十二颗正在被寂灭潮汐侵蚀的文明星球,它们与那股毁灭法则的连接点,被同时、精准地斩断!
壁垒在颤抖。
团队在支撑。
但张帆,作为壁垒的核心,承受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压力。
他体內的“寂灭”之力,被外界那同源的、更庞大、更纯粹的寂灭潮汐疯狂引动。
共鸣,在失控。
他胸口的烙印中,代表“生”的翠绿,正在被代表“灭”的漆黑,一点点吞噬。
他的双眼,那原本一灰一金的瞳孔,正在被同一种纯粹的、没有任何情感的漆黑所取代。
朱淋清的呼喊,烈风的咆哮,千刃的刀鸣
所有的一切,都在飞速远去。
他的情感在剥离。
他的理智在麻木。
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笼罩了他。
就这样结束吧。
寂灭,才是永恆。
就在他的意识即將彻底沉入这片黑暗时。
一缕金色的光,从他灵魂最深处,温柔地亮起。
那不是力量。
那是一个母亲留给孩子最后的、最纯粹的爱。
是那首无论在何时何地响起,都能让他想起“家”的摇篮曲。
黑暗被驱散。
情感在回归。
张帆猛地一颤,眼中那纯粹的漆黑飞速褪去,翠绿与金色的光芒,重新挣扎著燃烧起来。
他看著眼前仍在疯狂衝击壁垒的寂灭潮汐,看著下方那些虽然暂时被保住,却依旧在內乱中死去的生命。
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不够”
他用尽全力,將自己的声音,通过共鸣传递给每一个队友。
“堵,是堵不住的。”
“这个药方,治標不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