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罩,正在碎裂。
咔嚓。
一声脆响,並非源自外界的乱流,而是来自张帆的意识体本身。
那层薄如蝉翼的黑色“皮肤”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紧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
蛛网般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体表疯狂蔓延。每一次內部能量的对撞,每一次外部乱流的刮擦,都会让这蛛网增添新的纹路。
“撑不住了!张帆!要爆了!”薛无算发出了绝望的嘶吼,“我们都要被撕成碎片!”
张帆没有回应。
他的全部意念,都凝聚在那即將崩溃的最后一道防线上。黑色的火焰从裂缝中疯狂溢出,又在瞬间被源海的虚无所吞噬。他的存在,正在被一点点地抹去。
怀中的身体,颤抖得愈发激烈。
金红色的光芒与纯金色的光芒,如同两条相互撕咬的巨龙,在她体內疯狂衝撞。每一次撞击,都让张帆的意识体跟著剧震,裂纹隨之加深。
他就像一个被两面夹击的铁块,外面是锻打的重锤,內部是侵蚀的烈焰。
毁灭,似乎已成定局。
就在这时,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猛地从侧面撞了过来!
这股力量与源海乱流截然不同,它稳定、厚重,带著一种亘古不变的死寂。
“什么东西?”薛无算惊叫。
张帆来不及思考,那股巨力已经撞上了他。他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拋飞的石子,连同怀里的朱淋清,被狠狠地甩了出去。
轰隆!
天旋地转。
意识在撞击中,出现了剎那的空白。
当他再次恢復感知时,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狂暴的源海乱流,消失了。
那种能撕裂灵魂的压力,也隨之不见。
四周是一片诡异的寧静,只有远处传来隱约的风暴呼啸,像是隔著一层厚厚的壁垒。
他躺在什么东西上面。
坚硬,冰冷,带著一种岩石的质感。
他费力地睁开“眼”,或者说,驱动自己残破的意识体去感知周围。
这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漆黑平台。
脚下,是巨大的黑色岩石,表面光滑如镜,却又鐫刻著无数繁复、扭曲的符文。这些符文,他一个也不认识,但只是看上一眼,就感觉自己的意识要被吸进去。
符文散发著一层极其微弱的光晕,正是这层光,將外界的源海乱流隔绝在外,形成了一片绝对安全的“孤岛”。
他们得救了?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猛然鬆弛。
扑通。
张帆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那层布满裂纹的黑色护罩,如同风化的外壳,寸寸剥落,化作最纯粹的能量消散在空气中。
他,已经到了极限。
“活活下来了?”薛无算的话语带著劫后余生的颤抖,“这里是哪?一块大陆碎片?”
张帆无法回答,他的意识边缘正在溶解,视野化作一片模糊的黑红。
怀中的朱淋清,依旧在痉挛。
她体內的战爭,没有因为环境的改变而有丝毫停歇。金红色的霸道光芒与纯金色的神圣光晕,还在激烈地交替闪烁,每一次闪烁,都让她的身体承受著非人的痛苦。
“张帆!你怎么样?”薛无算察觉到了他的虚弱,“你快不行了!”
“死不了。”张帆的意念,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还嘴硬!”薛无算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你看看你自己!意识体都快崩了!为了她,值得吗?现在我们安全了,立刻扔下她,我们自己想办法离开这里!”
“她是个累赘!是个隨时会爆炸的火药桶!带著她,我们谁也走不了!”
张帆沉默著,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將怀中的人抱得更紧。
“你这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薛无算气急败坏地咆哮,“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她已经不是朱淋清了!里面是两个怪物在打架!你救不了她,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你给我听著,张帆!你我是一体的!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我命令你,马上放开她!” 张帆的意念,终於有了一丝波动。
“你怕了?”
“我我当然怕!谁不怕死?我不想跟你这个疯子一起陪葬!”薛无算几乎是在嘶吼。
“那就闭嘴。”张帆的意念,重新归於沉寂。
“你你”薛无算气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直处於激烈爭斗中的朱淋清,身体猛地一僵。
她紧闭的双唇,微微张开。
一个破碎、乾涩,不属於任何人的音节,从她喉间挤出。
“钥匙”
那声音,冰冷、威严,带著一种非人的质感,正是朝圣者的声音。
薛无算和张帆的意念,同时一凝。
钥匙?什么钥匙?
不等他们想明白,朱淋清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这一次,她口中呢喃出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语调,微弱、焦急,充满了担忧。
“张帆快走”
是朱淋清自己的灵魂!
她在用尽最后的力量,向张帆示警。
“听见没有!连她自己都叫你走了!”薛无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大叫起来,“她让你快走!放手吧,张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张帆没有理会薛无算。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钥匙”这个词吸引了。
为什么朝圣者会说出这个词?它想要什么?
“钥匙钥匙”薛无算也跟著念叨起来,他的话语中,却透出了一股莫名的惊疑,“这个词我怎么感觉有点”
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他们脚下的这片巨大黑色岩石。
那些遍布岩石表面的奇异符文,在微光中,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淌。
“不不会吧”薛无算的话语开始发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种远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恐惧。
他再“看”向朱淋清。
她体內,那股代表著朝圣者的金红色力量,似乎与脚下岩石的符文產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
“张帆”薛无算的声音,乾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怎么了?”张帆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我们可能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什么错误?”
薛无算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道:“你觉得,我们现在在哪?”
“一块漂浮的陆地,可能是某个远古战场的残骸。”这是张帆最直观的判断。
“不。”薛无算否定了他,“不是残骸。”
他的意念,带著前所未有的惊恐与绝望。
“朝圣者说,钥匙。”
“朱淋清让你,快走。”
“你把这两句话连起来想想!”
张帆的意识,陡然一震。
他猛然低头,看向身下的黑色岩石,看向那些缓缓流转的、散发著不祥气息的符文。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贴近真相的猜测,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薛无算用一种近乎梦囈的语调,说出了那个让他们坠入冰窖的答案。
“我们没有上岸。”
“我们是掉进了锁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