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岿然不动，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艘格外高大的敌舰，舰首狰狞的蜃龙雕刻已清晰可见。
船头站立一员大将，赤膊纹身，手持长柄分水破甲槊，不是厉天闰又是谁？
两艘巨舰飞速接近。
“刘梦龙！拿命来！”
厉天闰声如雷霆，隔着数十丈传来。
“逆贼！今日为国除害！”刘梦龙拔刀怒喝。
轰！
剧烈的碰撞声几乎震聋了所有人的耳朵。
两舰船头狠狠撞在一起，木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巨大的惯性让双方士卒如割草般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刘梦龙与厉天闰几乎同时稳住了身形，目光在空中碰撞，杀意凛然。
“杀！”
没有任何废话，两人同时跃起，跳过船舷，落在了两舰相接的、满是碎木和尸首的狭窄地带。
刀槊相交，迸出一溜火星。
水战瞬间变成了两人之间的殊死搏杀。
周围是震天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但这两位主将的眼中只剩下了对方。
刘梦龙刀法沉稳狠辣，是大开大阖的军中武艺，每一刀都带着风雷之势。
厉天闰的槊法则刁钻凶猛，如毒蛇出洞，更适应这颠簸不稳的战场。
江水不断泼溅上来，甲板湿滑无比。
刀光槊影交错，鲜血开始从两人身上溅出。
刘梦龙甲胄被划开，肩头见血。厉天闰脸颊也被刀锋掠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他们喘息着，搏斗着，脚下的船在燃烧，在下沉。
“朝廷走狗！为何要替那昏君卖命！”厉天闰格开一刀，嘶声吼道。
“为了一方安宁！”刘梦龙回敬，刀势更急。
“安宁？唯有打破这天地，才有真正安宁！”
刘梦龙是铁了心决定抱住高俅这个大腿，哪会听他的废话。
可厉天闰现在可是方腊这边的最强战力之一，虽然口中话语不断，但手中挥舞的武器也是更加犀利。
槊尖擦着刘梦龙的咽喉掠过，带起一阵寒意。
刘梦龙险险避开，反手一刀劈在槊杆上，火星四溅。
他们都已力竭，全凭一股意志支撑。
身边的亲兵不断试图冲上来助战，却又被对方的人拼死挡住，变成更混乱的混战。
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断裂声响起。
楼船的主桅杆被火焰烧透，加上先前撞击的损伤，轰然倒塌！带着燃烧的风帆和绳索，如山崩般砸落下来。
范围笼罩的，正是搏斗中的两人。
刘梦龙和厉天闰都看到了那死亡的阴影压下。
一瞬间，两人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不是闪避，而是同时扑向对方！
厉天闰的破甲槊刺穿了刘梦龙的铁甲，透背而出。
刘梦龙的佩刀也同时捅入了厉天闰的心口。
剧痛传来，两人的动作都凝固了。目光再次相遇，恨意、不甘、或许还有一丝诡异的尊重，一闪而逝。
下一刻，燃烧的桅杆轰然砸落。
巨响吞没了一切。
火焰、江水、碎裂的船体……将所有都卷入其中。
江面上，两艘曾经威风凛凛的帅舰，纠缠着，缓缓沉入血色的滔滔江水之中。
周围的喊杀声仿佛骤然远去，幸存的士兵们望着那巨大的旋涡，一时竟忘了厮杀。
夕阳如血，染红江流。
水火仍在继续，但主帅同归于尽的惨烈，已为这场水战定下了最终的基调。
如果卢俊义看到这个场面不知会作何感想？
原着中的两个名人竟然在这一刻选择了同归于尽。
虽然刘梦龙在原着中是被梁山军打败，但好歹还有命在。
没想到在卢俊义计谋的影响下却是早早的丢掉了性命。
要怪只能怪高俅把他唤了过来；要怪只能怪刘梦龙自己把功名利禄看的太重。
殊不知不管什么原因，只有命在，一切才有可能，但此刻既然已经生死，那一切也都成了过眼云烟。
再说这厉天闰在原着当中那也是一个狠角色，先后杀死了小霸王周通、没羽箭张清、插翅虎雷横、花项虎龚旺。
杀死两个天罡之人，足见厉天闰的不凡之处，可受卢俊义的影响却是早早的丢掉了性命。
不过有一点是差不多的，原着当中是直接死于卢俊义之手，而现在却是间接的死于卢俊义之手。
这也许就是相师所说的，二人天生犯冲。
之所以浪费点口舌，也纯属是为了祭奠原着中的两个人物。
也充分表达了卢俊义的真实意图，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还不如早早的去下地狱为好。
胜负尚未分明，但那最耀眼、最激烈的两团火焰，已同时熄灭在深渊之中。
战报在第七日深夜传来。
高俅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选择了作壁上观，并没有去现场观战。
此时,他正在书房赏玩新得的玉如意，听信使来报，突然指尖一颤，那价值连城的宝物摔在地上，断成两截。
“再说一遍。”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跪地的信使浑身发抖：“刘统制水军深入睦州，中了埋伏…方腊妖军以火攻破我船阵，刘统制死战不退，与敌将…同归于尽了。”
高俅缓缓坐下。
他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一下，又一下。
“战果如何？”
这才是此刻高俅最关心的事情，刘梦龙死了也就死了，他不过是高俅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胜负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胜了一切的功劳都是他自己的，败了有刘梦龙这个背锅侠替他承担一切。
信使汇报：“我军焚毁敌舰三百余，斩首万余…方腊麾下八大天王，折了五人……”
信使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可我五百战船尽毁，三万水师…生还者不足三千…”
高俅听后恨不得对着信使大骂，你这说了半天顶如没说，这到底是胜了还是败了？
但此刻不该发火，只能自己去猜想，片刻后这才想明白，这没有胜败，这就是两败俱伤而已。
但这样的结果可不是他想要的，稍稍沉吟心中就有了决断。
这次几乎全军覆没，但终归还是艰难取胜。
江南方腊损兵折将已经不足为惧，现在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的活着罢了！今后根本翻不起浪花。
高俅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黑暗中，他独自坐了许久，终于找了一个最完美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