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武带着面具,低头混在这哭陵队伍里,却只觉得闹得好,闹得妙!
若这戴长史,知道此次哭陵,乃是用九学派四处鼓动串联出来的。恐怕就不是大惊失色,而是当场呼吸骤停了。
本来只是扮作老五营的人,在直隶附近的老五营聚居地鼓动一番。没想到效果极好,一下来了数千人,甚至还有更远处的人来。
按照陈武设计的剧本,那个冲上去抢牌位的人,本应是陈武自己上的。可没想到,老五营早就极为不满,直接就有人上去抢了。
太妙了!
没错,串联老五营的人哭陵这主意,正是陈武出的。
自从知道白德佑一死,大顺朝廷就要取消老五营定额,陈武就产生了这个想法。
以往用九学派,搞的大新闻,多是些刺杀活动。这在陈武看来,危险不说,效果还不好。
主要用九学派这帮人,多是些底层出身,连个武德宫考试的荐书都搞不到,对政治理解不够,过于盲动。
真正的政治斗争,不是要杀掉个别人,而是要掘掉一个阶层、一个利益集团的根基。
刺杀,只能在关键时刻,撬动某些节点时,才是有意义的。
就比方说,刺杀白德佑,正好能推动老五营定额取消,彻底废掉大顺皇权的一根支柱,这个刺杀就是有意义。
正因如此,陈武才没有对此提出任何异议,就参与了进来。
并非陈武和这白德佑有深仇大恨,正相反,若是正常情况,白德佑虽脾气不好,陈武还相当欣赏此类人。
之前,白德佑以哭陵威胁,硬是让大顺皇帝投鼠忌器。
这说明,这个哭陵,乃是对大顺朝廷杀伤极大的招式,起码对现任这个德章皇帝,杀伤力极大。
这也能揣测,现任这个德章皇帝,是个好虚名的,做事首鼠两端,既要又要。
既想裁了老五营,将钱省下来,又不肯担责任,承担一个苛待功臣的骂名。
这就好办了!
正如围棋中所说,敌之要点,即我之要点。
敌人越反对什么,我们越要做什么。
既然这个德章皇帝越是害怕哭陵,用九学派就越要给他哭一哭。
不仅要哭,还要哭得惊天动地,哭得人尽皆知。
这么一哭,这个德章皇帝就只有两种应对。
一是收回成命,继续维持老五营定额。
可这上谕早已在邸报上刊行天下,复水难收,让这么一个好面子的皇帝唾面自干,收回成命,几乎不可能。
那他唯一可能做的,便是派人镇压。
这一镇压,就彻底断了老五营这群人,和大顺皇室最后的联系。
之后有天翻地复之事时,就算大顺皇帝再想起老五营这些人,临时抱佛脚,施恩卖好,也不会有人站出来保卫皇家了。
此番,便彻彻底底击碎了大顺皇帝这根支柱。
陈武心中想着,便跟在队伍后面,一群人浩浩荡荡,向着京城而去。
戴衢亨看着这股人流涌向京师而去,心中惊惧,连忙叫人牵过马来,快马加鞭,赶向京师报告。
太宗皇帝陵寝,在大羊山脚下,与明十三陵离得不远,就在十三陵西边,同属一片山脉。
穿越者太宗皇帝,虽是造大明的反,却不忌讳和大明皇帝当邻居,便选了据说是朱棣都考虑过的大羊山脚建造陵寝。
此处离京师,约莫百里出头。
这些老五营人,多数有过军事训练,也不乏武功在身者。脚程较快,早上出发,花了不到一天时间,便看到了京师的北门。
只是这时,已有一群人严阵以待。
“止步——”
戴衢亨打马上来,身边簇拥着一群骑士,
领头捧着太宗皇帝牌位的那人停了下来。
“谷成河,你怎么也参与此事了?”戴衢亨一脸无奈。
捧着太宗皇帝的牌位的人行了一礼:“戴长史,我也是老五营出身啊!”
“可你已考中武举,现在更成了凝神高手,前途无量。何必趟这个浑水,自毁前途啊!”戴衢亨痛心疾首,“太子殿下,一贯看好于你,都向皇上上书,要调你进太子府了。”
“多谢太子好意!”那人回得斩钉截铁,“可我这次,是不得不来!”
陈武仔细一观察,发现那捧着牌位的人,竟是当时护卫普罗旺斯伯爵的大顺高手。
“为何?”
“我受过白山长教导之恩!”谷成河空出一只手,提起腰间的雁翎刀,展示了墨玉制作的刀把,“这把沉玉刀,乃是白山长叔父,白崇左的佩刀,白山长传给了我。”
“他虽不肯让我称他师父,可我心中,他早就是我的师父。”
“白山长为了阻止朝中奸佞,命都没了。我这个徒弟,自然要接过来。”
“白山长是金风细雨楼王九渊刺杀的,不是什么朝中奸佞。”戴衢亨赶忙说,“我亲眼所见。”
谷成河点头:“我自然是相信戴长史的。可我更相信,此事定与朝中那些人脱不开干系。不然,如何会这么巧?”
“定然是有人勾结了金风细雨楼!”
“慎言啊!”
“戴长史不必再劝,我既已做下此事,早就将前途搭上了!”谷成河道,“朝廷到底是何言语?皇上到底是何言语?戴长史给个答案吧!”
“何必逼我?先散去吧!”戴衢亨心急如焚,“非要闹得不可收拾吗?”
“哈哈哈——”谷成河大笑,笑得极为凄凉,“看来朝廷已有定论!这天下,没有我们老五营的位置了!”
“戴长史,你下令吧!不然,我可要再往前闯了!”
“何必呢?”戴衢亨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老五营为大顺出生入死,如今这个结局,不能没得默默无闻!”谷成河道,“你下令吧!下给全天下人看看!”
戴衢亨无奈至极,深深望了谷成河一眼,打马回去,背对着这群老五营的人,轻轻挥了挥手。
“不要动用火器,驱散即可!”戴衢亨对着身边的骑士下令。
身边骑士立即挥动令旗,五百个骑士手持束棒,一起冲锋!
马蹄声隆隆,可站在最前面的谷成河一动不动。
这些骑士骑术精湛,都从谷成河身边绕过,自觉绕开了太宗皇帝牌位,冲向后面的人群。
马蹄声、呼喝声、束棒敲打声、哭喊声连成一片。
谷成河恍若未闻,只是静静看着骑士掠过身边。
他知道,就算他是个凝神高手,能反杀几个骑士,可也改不了大局。
就在这骑士环绕之中,谷成河小心翼翼,将手中牌位放在地上,推金山,倒玉柱,冲着牌位跪了下去。
重重磕了一磕,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