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晴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窗外的阳光透过老旧的木格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把碎金。厨房里，张念山不知道已经给锅里的粥温了几遍，保温桶里的猪肉白菜馅包子还冒着淡淡的热气，他怕吵醒熟睡的妻子，动作轻得像一阵风，洗锅、擦灶台都尽量放轻力道，时不时还会探头往卧室的方向望一眼，生怕她翻身时踢了被子。
院子里的梧桐树枝叶长得正盛，叽叽喳喳的鸟鸣伴着墙角月季的清甜香气，顺着半开的窗户一点点飘进屋里，漫过床头，绕在张雨晴的鼻尖。她终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像蝴蝶扇动翅膀，悠悠转醒。刚睁开眼，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惺忪，脸颊泛着自然的红晕，娇憨又动人，像只刚睡醒的小猫。
张念山恰好端着一杯晾温的温水走进来，抬头撞见她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温柔得能溺死人，声音放得又轻又软，生怕惊扰了她：“睡醒啦？昨晚累着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补补觉？”
张雨晴摇了摇头，嗓子还有点刚睡醒的沙哑，带着依赖的语气喊他：“山哥，几点了呀？”
张念山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表盘上的指针清晰地指向九点，他笑着回道：“上午九点啦，不急，饭都温着呢。”
“什么？九点了！”张雨晴像是被这句话惊到了，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快得让张念山都来不及伸手扶，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还有点小小的急切，“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不是说好今天要去鹏程的电子市场吗？再晚该赶不上挑好货了！”
“媳妇，你慢点，别着急。”张念山连忙放下水杯，快步走到床边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声音依旧醇厚好听，像浸了蜜似的，“粥熬得软糯，包子也还是热的，吃饱了咱们再去也不迟。刚才康平给我打电话，说他们两口子想带着咱们一起去，我给拒绝了——知道你挑东西喜欢安安静静的，人多了闹得慌，还得迁就别人的节奏。”
张雨晴闻言，心头一暖，刚才那点小小的嗔怪瞬间烟消云散，乖乖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眼睛：“还是你懂我。”她不再拖沓，急忙掀开被子下床，踩着软底拖鞋去衣柜里翻找衣服。九十年代的穿衣风格朴素却利落，她选了一件淡蓝色的的确良衬衫，领口还绣着小小的碎花，搭配一条黑色的直筒裤，简单梳了个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显得清爽又灵动，便匆匆去洗漱了。
等她坐在餐桌旁时，张念山已经把早餐摆得整整齐齐：白粥熬得绵密香甜，上面飘着几颗饱满的红枣；猪肉白菜馅的包子皮薄馅大，咬一口汤汁四溢，肉香混合着白菜的清甜，让人食指大动；还有一小碟腌黄瓜，脆生生的带着点微酸，正好解腻。两人相对而坐，偶尔交换一个眼神，轻声说着闲话，晨光透过窗户洒在餐桌上，映得两人的脸庞都格外柔和，满是岁月静好的温馨。
吃完早餐，张念山拎起提前准备好的包，他伸手牵住张雨晴的手，她的指尖温热，被他紧紧攥在掌心，力道不大，却带着满满的安全感。
“走吧，媳妇，咱们出发。”
“嗯！”
两人并肩走出院子，门口的土路两旁长满了绿油油的野草，偶尔有自行车叮铃铃地从身边驶过，车后座要么载着赶集的乡亲，要么堆着刚从地里摘的蔬菜、自家织的土布。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淡淡的烟火气，远处的马路上，偶尔能看到几辆老式的解放牌汽车，慢悠悠地驶向远方，车后扬起一阵轻尘。
他们要去的鹏程电子市场，兴起于八十年代末，靠着毗邻交通要道的优势，短短几年就成了这一片最繁华的市集。刚走到市场入口，各种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就扑面而来，“彩电降价啦！进口原件，画质清晰！”“洗衣机便宜卖！双缸的，洗衣脱水一体！”“新鲜到货的录音机，能放磁带还能收音！”混杂着电子元件的轻微嗡鸣，满是鲜活的烟火气和浓郁的时代热潮。
市场里的摊位沿着街道两旁一字排开，密密麻麻望不到头，各种电子产品摆得琳琅满目。张雨晴和张念山并肩穿梭在人群中，眼里满是新奇。此时的收音机、录音机、风扇早已不是稀罕物件，几乎家家户户都能买得起，随着国内电子技术的飞速发展，彩色电视机、双缸洗衣机、单门冰箱、窗式空调等更先进的家电也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各种新潮的电子表、磁带播放器、游戏机，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们一会儿在电视机摊位前驻足，盯着屏幕里播放的戏曲节目挪不开眼，张念山还伸手摸了摸电视机的外壳，感慨道：“现在的技术是真先进，这彩电的颜色比黑白的鲜亮多了，等咱们新家装修好，也给客厅摆一台。”张雨晴笑着点头，心里却想着，再过几年，液晶电视、智能电视会更普及，不过现在先买一台彩电，也能让家里的生活品质提升不少。
两人就这样一边逛一边商量，从上午一直逛到下午，足足在市场里停留了一整天，敲定了彩电、洗衣机、冰箱、电风扇等等商品。
眼看日头西斜，余晖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空气中的燥热渐渐褪去，多了几分傍晚的微凉。张雨晴挽着张念山的胳膊，正低头跟他说着什么，脚步却突然顿住，眼神直直地落在不远处一个摊位的角落，像是被磁石牢牢吸住了一般。
那角落里摆着个黑色物件，足足有砖头大小，表面泛着哑光质感，边缘线条硬朗，顶端还竖着一根可伸缩的金属天线，模样古怪又透着股说不出的新潮，一下子就拽住了她的视线。
这东西，她太熟悉了！
“大哥大！”张雨晴脱口而出，声音里难掩惊喜，语气都拔高了几分。
可这话听在张念山耳朵里，却因为语速太快，少了一个字，硬生生变成了“大哥”。他眉头不禁轻轻蹙了一下，转头疑惑地看向妻子，眼里满是不解：“晴儿，这里还有你认识的大哥？”
张雨晴心里咯噔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得太急，让他听岔了。她眼底瞬间闪过一丝狡黠，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故意逗他：“对呀，这里有位‘大哥’，可厉害了！走，我带你过去看看，给你介绍介绍！”她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张念山的手，快步朝着那个摊位走去，脚步都带着几分急切。
张念山一头雾水，心里纳闷：晴儿啥时候在这儿认识了“大哥”？还这么神秘兮兮的。但他也没多问，只是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眼神里满是宠溺——不管她想做什么，他都陪着。
走到柜台前，张雨晴松开他的手，伸手指着里面那个砖头似的物件，抬头对摊位后坐着的中年男人笑着说：“大哥，麻烦把这个大哥大拿出来，我想看一看！”
摊位老板正低头擦拭着一台崭新的录音机，闻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个眉眼清秀的小姑娘，年纪看着不大，眼神却亮晶晶的，带着几分灵气和笃定。他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些许诧异，甚至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从这款电子产品进货回来，摆在摊位上也有小半个月了，来问的人也少，要么叫它“黑疙瘩”，要么直接喊“大砖头”，连他自己有时候都这么叫，没几个人知道它的正经名字。没想到这看着娇俏的小姑娘，竟然一口就叫出了“大哥大”，还叫得这么顺口，显然是认识这东西。
老板心里嘀咕着“这小姑娘不简单”，脸上却很快堆起了热情的笑容，连忙应声：“好嘞！姑娘眼光真好！这可是最新款的大哥大，刚从南方进货回来没几天，整个鹏程电子市场，也没几家有货呢！”说着，他小心翼翼地从柜台里把那台大哥大拿了出来，双手递到张雨晴面前，生怕不小心磕着碰着。
张雨晴伸手接过，入手沉甸甸的，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传来，熟悉又陌生。作为重生回来的人，她太清楚这台“砖头”在九十年代的分量——那可是身份和财富的象征，是妥妥的“奢侈品”。在这个座机都还没完全普及，很多人家连电话都没有的年代，大哥大简直就是“移动通讯”的代名词，能拥有一台大哥大的，要么是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大老板，要么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走到哪儿都能引来一堆羡慕的目光，甚至还有人专门为了“炫富”，把它挂在腰上，比现在的名牌包还招摇。
她轻轻按了一下机身侧面的按钮，天线“咔哒”一声弹了出来，还能灵活伸缩，手感扎实。机身正面的按键排列整齐，数字清晰，虽然功能简单，只有打电话、接电话两个核心功能，却在这个年代显得格外先进，格外有科技感。张雨晴摩挲着机身，心里盘算着：现在正是电子通讯起步的黄金时期，大哥大虽然价格昂贵，但市场需求极大，不管是做生意的老板，还是有紧急联络需求的人，都愿意为它买单。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不仅自己用着方便，以后说不定还能靠它开拓生意，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时代机遇啊！
张念山站在一旁，看着妻子专注摆弄那台黑色物件的样子，心里满是疑惑。他凑到她身边，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问：“晴儿，这大哥是啥东西？看着怪沉的，黑乎乎的，能用来干啥呀？”
老板在一旁听见了，连忙热情地插话介绍，语气里带着几分炫耀：“这位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大哥大是移动电话，不用接电话线，走到哪儿都能打电话，比座机方便多了！不管是谈生意、走亲戚，还是应急，拿出来一拨号，立马就能联系上对方，不用再跑邮局，也不用等别人回电话，那叫一个快捷！”他说着，还特意演示了一下，伸出粗粝的手指，按下几个按键，机身发出清脆的“滴滴”声，在嘈杂的市场里显得格外有质感。
张念山听得眼睛都直了，脸上满是震惊：“不用电话线也能打电话？这么神奇？”在他的认知里，电话都是要接电线的，固定在一个地方，哪儿想到还有能随身带的电话，这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
张雨晴看着他一脸惊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眼底满是笑意，手里还在把玩着大哥大，转头问老板：“大哥，这台大哥大多少钱呀？是纯进口的吗？”
老板伸出五个手指，掌心朝向他们，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又带着几分不容置喙：“五千！一口价，不还价！这可是正宗的进口货，质量有保障，信号也好，市面上都这个价，我这儿还比别家便宜了两百呢，一点都不赚你的钱！”
“五千？”张念山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惊呼出声，声音都变了调。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在九十年代初，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百多块，五千块钱相当于一个人一年多的工资，足够买好几台彩色电视机了，甚至能在县城里买半间小房子。他连忙拉了拉张雨晴的胳膊，眉头皱了起来，小声劝她：“晴儿，太贵了，咱们还是别买了，不实用。这么多钱，够咱们添好多家电了，买这么个黑疙瘩，不值当。”
张雨晴却没松手，她知道这五千块钱花得值。在未来几年，大哥大的需求会越来越大，价格也会一直居高不下，不仅能自己用，方便联系生意、沟通事情，就算以后转手卖掉，也能赚一笔不小的差价，怎么算都划算。她抬头看向老板，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语气带着几分商量：“大哥，五千块确实有点贵，你看能不能再便宜点？我们诚心想要，要是价格合适，今天就直接买了，也不用你再费心招揽别的顾客了。”
老板看着她笃定的样子，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心疼、急得直皱眉的张念山，心里犹豫了一下。他这台大哥大确实压了不少本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买主，也想早点卖出去回笼资金。他沉吟片刻，又看了看张雨晴手里的大哥大，知道这姑娘是真懂行，也真想买，便咬了咬牙说道：“姑娘，看你是真懂行也真想要，我再让一百，四千九，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亏本钱了！”
张雨晴心里盘算着，这个价格在当时确实不算贵，甚至可以说是很实惠了。她也不想再过多讨价还价，免得老板反悔，毕竟这种紧俏货，错过了可能就没了。于是她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张念山，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和笃定：“山哥，咱们买了吧，以后做生意能用得上，方便很多，省得跑邮局打电话，还得排队等。”
张念山虽然觉得心疼，那可是将近五千块钱啊，攥在手里都沉甸甸的。但他看着妻子眼里的光芒，又想到她向来有主见，而且眼光一向准，他心里纵然不舍，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更多的却是宠溺：“行，你说了算，想买就买。只要你觉得值得，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老板见他们敲定了，脸上乐开了花，连忙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皮套，把大哥大小心翼翼地装进去，还特意擦了擦上面的指纹，才递给张雨晴：“姑娘，你可真有眼光！这大哥大拿回去，保证你走到哪儿都有面儿！以后有朋友想买电子产品，可得多给我介绍介绍啊！”
张雨晴接过皮套，把大哥大揣进怀里，入手沉甸甸的，却仿佛承载着他们未来的希望，心里满是欢喜。这不仅是一台通讯工具，更是她重生后抓住时代机遇的第一步。她拉着张念山的手，笑着说：“谢谢大哥，现在手里有多少个现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