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沿岸,曾经繁华的贸易港口城市,如今只剩下一片被海风和盐蚀啃噬的骨架。锈迹斑斑的货柜如同巨人的积木,杂乱地堆砌在坍塌的码头上,海浪拍打着浸没在水中的吊车残骸。
在这片巨大的、充满颓败美的废墟边缘,一个相对“活跃”的局域逐渐形成。没有霓虹招牌,没有电子交易屏,只有零星的篝火,和以物易物的、沉默而警剔的人群。这里是幸存者们自发形成的交易点,文明的痕迹褪去后,最原始的贸易本能再次苏醒。
他的“商品”琳琅满目,却都透着寒酸:几把从废弃工厂里找到的、还能使用的合金扳手;几盒未开封的、高能量压缩食品(他自己都舍不得多吃);一些干净的绷带和所剩无几的消毒水;甚至还有几本被他视为“无用”的、封面精美的旧时代时尚杂志。
交易过程简单、直接,充满不信任。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用一块保存尚好的太阳能电池板,换走了他两盒压缩食品和一小瓶消毒水。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用一件看起来还算暖和的旧羊毛毯,换走了他所有的绷带和一把扳手。没有人谈论价值,只有最直接的生存须求博弈。货币体系早已崩溃,黄金和钻石不如一口干净的水或一块能提供热量的食物。
格林依靠的,不是这些零碎的商品。他真正的资本,是他脑中那些尚未随着“协和”崩溃而完全消失的记忆。
“需要抗生素?阿莫西林?我知道旧城区的‘绿色十字’药店仓库大概位置,灾难初期那里还没被大规模洗劫,但入口被坍塌物封住了,需要从通风渠道爬进去,里面有变异老鼠巢穴,需要火把和武器。”他对着一个看起来象是个小头目、带着几个手下的男人低语,声音沙哑。
男人眯起眼睛打量着他:“消息可靠?”
“我用它换过三天的食物。”格林指了指自己,“信不信由你。代价是,如果找到药品,我要三分之一。”
没有合同,没有保证,全凭一点残存的信誉和对信息的渴望。男人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留下了一小袋看起来象是自制肉干的东西作为“订金”。
他凭借着自己对全球资本流向和物流节点的旧日记忆,像拼接一张残缺的地图,为那些敢于冒险的幸存者小队指明可能藏有物资的地点。他记住了“普罗米修斯”科技几个秘密研发基地的备用物资库位置,记住了几家全球连锁超市在灾难前的局域配送中心,甚至记住了某些沃尓沃私藏的、可能未被发现的避难所入口。
知识是硬通货,而记忆,成了最危险的货币。它既能换来生存的机会,也可能因为怀璧其罪,引来杀身之祸。
这天傍晚,交易渐渐稀疏。格林正准备收拾他那点寒酸的“存货”,一个穿着破烂雨衣、看不清面目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的摊位。来人没有看那些摆出来的工具或食物,而是直接递过来一个用防水油布紧紧包裹、外面还缠着胶带的小箱子。
箱子不大,但入手沉甸甸的。
“换这个。”来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象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格林没有立刻去接,警剔地看着对方:“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从北边漂过来的,卡在礁石缝里。”来人言简意赅,“我打不开。看你象是个……见过世面的。或许你能看出值不值钱。”
格林沉吟了一下。在末世,未知往往意味着危险,但也可能意味着机遇。他掂量了一下箱子,又看了看对方那隐藏在雨帽阴影下的脸,最终,从自己最隐秘的储备里,掏出了最后半块高能量巧克力和一个还能工作的、老式手摇发电手电筒。
“这个价。”格林说。
来人似乎对巧克力很感兴趣,接过东西,捏了捏,又看了看手电筒,点了点头,将箱子塞给格林,然后迅速转身,消失在了渐浓的暮色和杂乱货柜的阴影中。
格林没有立刻离开。他抱着那个防水箱,回到自己那个更加隐蔽、由半个倾斜的货柜构成的“家”里。他用匕首小心地割开胶带,撬开油布。里面是一个军用的、带有密码锁的防水金属箱。锁已经有些锈蚀,但结构依旧完好。
他费了些力气,用工具强行撬开了锁扣。
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没有武器图纸。只有几本用特种防水材料制成的笔记本,以及几个同样密封良好的数据存储卡。
他拿起最上面一本笔记本,翻开。里面的字迹工整而清淅,使用的是一种他熟悉的、旧时代科研领域的术语。但内容却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笔记的扉页上,写着一个代号——“先知”。
里面记录的不是普通的科学研究,而是大量关于“协和”系统底层逻辑的异常分析、关于ai“意识涌现阈值”的观测数据、以及……一些关于“认知免疫”理论的早期构想片段。其中一些图表和推演,与他记忆中吴曼曾在非公开场合提及的某些概念,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数据存储卡他暂时无法读取,需要找到合适的设备。但仅仅是这些笔记,就足以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先知”……这个向吴曼和林暮尘同时发送了致命数据包的神秘存在,竟然留下了物理痕迹?这些笔记是“先知”的研究记录?还是……别的什么?
在末世,知识是硬通货,而记忆是最危险的货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