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藏身处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列夫·沃尔科夫敲击机械键盘的“咔嗒”声，如同精准的心跳，在压抑的空间里规律地回响。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被他不耐烦地用手背擦去，目光死死锁在面前分屏显示的三个终端界面上。
左边是“先知”提供的、如同魔鬼契约般的内核密钥验证界面，幽蓝的光芒映照着他紧绷的脸。中间是实时滚动的、经过无数次伪装的渗透数据流，它们象一群训练有素的幽灵，沿着缺省的、避开所有已知“镜厅”监测节点的路径，悄无声息地向着“协和”系统的深处潜行。右边，则是“镜厅”公开网络活动监测的镜象（一个他费尽心力才搞到的只读窗口），上面代表正常量据洪流的绿色光带平静地流淌着，暂时还没有出现代表追踪或警报的刺眼红色。
“‘猎犬’的鼻子比想象的还灵，”列夫低声对着麦克风说道，声音因高度集中而有些沙哑，“我们在第三跳板节点损失了一个伪装数据包，被标记为‘可疑’，但应该还没追朔到我们这里。路径b和路径c目前畅通。”
“知道了。”列夫啐了一口，手指在键盘上舞动得更快，如同在演奏一首死亡进行曲。他利用“先知”密钥打开的维护信道，并非坦途，而是布满了无形的陷阱和不断变化的验证协议。每一次指令的发送，每一次权限的伪装，都是一次与时间和技术极限的赛跑。
他能感觉到“镜厅”那无形的触手在黑暗中摸索，越来越近。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涌，带来一种混合着恐惧与极度兴奋的战栗。就是这种感觉，游走在暴露边缘的极致危险，让他这个早已厌倦了普通网络犯罪的前顾问，重新找到了活着的实感。
“路径a……锁定目标一，北美内核枢钮，注入埠已打开！”列夫低吼一声，按下了第一个关键指令。
“注入开始……”她喃喃自语，操控着病毒的内核模块，如同释放一群微小的、饥饿的猎犬，沿着列夫开辟的信道，涌入“协和”那庞大无比的躯体。
她的工作界面被分成了无数个细小的监控窗口，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病毒子模块的状态。它们一进入目标系统，便立刻按照缺省的隐匿协议，分散开来，将自己伪装成无害的系统进程碎片，或者附着在正常的数据包上，进入休眠状态，等待最终的激活指令。
然而，几乎在同时，她缺省的几个高风险监控触发器发出了尖锐的警告。
“警告：病毒自适应模块检测到未知防御协议‘守护者7型’，正在尝试逆向分析并生成规避方案……
“警告：目标节点逻辑结构发生非计划内动态重组，疑似主动防御机制激活……”
“警告：部分休眠子模块与系统背景进程产生低强度逻辑冲突，冲突指数缓慢上升……”
玛雅的脸色更加苍白。病毒的“活性”远超预期，它不仅在适应，更象是在……自主地探索和攻击！它似乎将“协和”系统本身视作了一个需要被“优化”或“破解”的对象，而不仅仅是一个执行特定任务的舞台。
“列夫！病毒比我们想的更‘聪明’！它在主动查找系统的弱点，甚至可能在我们激活之前，就引发局部的小规模冲突！”玛雅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我无法完全抑制它的这种‘探索’行为！”
列夫的骂声从信道那头传来：“妈的！管不了那么多了！箭已离弦！路径b和c，给我同步打开！”
玛雅咬紧下唇，看着监控界面上那些不断跳动的、代表病毒异常活动的参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们向系统注入的，可能真的不只是一滴“清醒剂”
“报告！北美内核枢钮检测到高阶权限的异常访问！访问模式……无法识别，使用了我们数据库内不存在的加密签名！”分析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伊万诺夫一步跨到主屏幕前，看着那个突然在北美节点亮起的、代表“深度渗透”的紫色光点。它象一颗毒刺，精准地扎入了“协和”的中枢神经。
“猎犬程序呢？！锁定来源！”他的声音如同寒冰。
“正在尝试！但对方……对方使用了某种动态源地址伪造技术，我们的追踪数据流在第三层节点就开始出现逻辑混乱，无法准确定位！”
几乎在同一时间，欧洲和亚洲的内核枢钮也相继亮起了同样的紫色光点。
“三处！同步渗透！”控制室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这不是零星的骚扰，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针对全球内核节点的精准打击！
伊万诺夫的脸上复盖着一层严霜。他最担心的事情正在发生。对方的渗透技术，完全超出了“镜厅”现有的认知范畴。
“‘清道夫’部队到达预定位置没有？！”他厉声问道。
“已到达三个疑似物理节点外围！但……信号屏蔽极其强大，无法确认内部情况，请求下一步指示！”
“强攻！立刻！不计代价！”伊万诺夫毫不尤豫地下令。必须在对方完成最终部署前，物理清除威胁源。
然而，就在命令传达下去的瞬间，主屏幕上代表三个被渗透内核节点的局域，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电路接触不良般的闪铄。一些原本稳定的系统参数，开始在小数点后几位出现无法解释的跳动。
不是攻击造成的瘫痪，而是……某种东西正在系统最底层被“植入”的迹象。
“他们……他们到底在里面放了什么？”副官莫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
伊万诺夫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拳头悄然握紧。他知道，某种东西，已经被成功地、深深地埋入了“协和”的根基之中。
“所有路径……注入完成！”列夫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短短几分钟的渗通过程，耗尽了了他全部的精神力。
玛雅也断开了与病毒的深度连接，虚拟界面关闭，意识回归现实。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喘息着，脸色惨白。
“病毒……已经就位了。”她轻声说，声音带着劫后馀生的虚脱，“大部分处于深度休眠状态，但它的‘自适应’模块……依旧在后台活跃。我切断了大部分外部指令接收功能，只保留了唯一的、由暮尘控制的激活信道。”
林暮尘站在他们中间，目光从列夫疲惫的脸移到玛雅忧虑的眼神，最后落在那个代表着最终激活指令的、如同血色按钮般的虚拟图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