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处的时间仿佛被拉长,又被压缩。每一秒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滞涩感,又仿佛在瞬息间飞逝。
林暮尘站在中央,不再是那个沉浸在悲痛与理论中的批判者,而是一个即将按下文明重启按钮的指挥官。她的眼神锐利而平静,那是一种将巨大情绪沉入冰海之下后的绝对冷静。
“最终确认。”她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回荡,不容置疑。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病毒的‘自适应’模块依旧活跃,无法剥离。它……它仍在微调自身结构,似乎在与我们未知的、‘协和’更深层的防御机制进行预演式的对抗。”
林暮尘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看过玛雅的技术执着,列夫的玩命悍勇,阿兰的深沉思辨。他们没有退缩。她缓缓点头,没有回答阿兰的问题,因为答案早已在誓言中注定。
“‘执火’行动,最终阶段激活。”她下达指令,声音如同冰裂,“按预定计划,一小时后,同步注入病毒。等待我的最终触发指令。”
藏身处内,只剩下设备运转的微弱声响,和四人沉重而决绝的呼吸。火种已握在手中,只待点燃那足以燎原的星火。
“伏羲”基地,“镜厅”主控室。
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巨大的弧形屏幕上,代表异常流量的红色光点变得更多,也更加活跃,它们如同鬼魅,在网络的阴影中穿梭,不断试探着系统的边界。
“猎犬程序咬住了几条尾巴!”一名分析员高声报告,声音带着紧张与兴奋,“反向追踪显示,渗透流量最终汇聚向几个位于法律灰色地带或基础设施薄弱局域的物理节点!信号特征与之前‘笼中鸟’的部分活动局域存在重叠!”
伊万诺夫站在屏幕前,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仿佛有风暴在凝聚。重叠?这证实了他的部分猜测。思想上的异端与网络上的攻击,正在合流。
“‘清道夫’计划,执行权限下放。”他下达命令,声音不高,却清淅地传遍整个控制室,“授权外勤单位,对已锁定的物理节点,进行无警告、无延迟的清除。目标是彻底瘫痪其运作能力,捕获或……消灭所有相关人员。”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控制室内,无形的杀戮指令化作了数据流,导向远方待命的特种部队。
“基地内部防御等级提升至最高。”伊万诺夫继续下令,目光扫过屏幕上的全局网络态势图,“激活‘涅盘协议’预备程序。所有关键系统进入待命状态,授权密钥分段保管,确保在必要时,我能在三十秒内完成最终确认。”
“涅盘协议……”副官莫弈低声重复,眼中闪过一丝敬畏与凛然。那是最终的手段,是与敌人,甚至与部分旧世界同归于尽的决绝。
“他们就在那里,”伊万诺夫盯着屏幕上那些闪铄的红点,仿佛能通过数据看到林暮尘等人,“像隐藏在角落里的蟑螂,以为能撼动大厦。是时候进行彻底的‘消毒’了。”
他张开的罗网,开始收拢。猎杀,已经开始。
“伏羲”基地,qpu-g内核实验室。
与“镜厅”的肃杀和藏身处的决绝不同,这里依旧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技术攻坚景象。巨大的原型机发出低沉的运行鸣响,冷却渠道中液体奔流,无数指示灯闪铄着,仿佛一颗拥有生命的人工心脏。
陆云深站在主控台前,眼睛里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处于一种亢奋状态。他刚刚解决了一个困扰团队数日的量子比特稳定性难题。qpu-g的内测演示近在眼前,这是“伏羲”乃至人类技术尊严的背水一战。
然而,在他意识的深处,一丝不安如同水底的暗礁,始终无法抹去。吴曼被变相软禁,她的报告被搁置;伊万诺夫越来越频繁的安全通报,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峻;还有他自己偶尔瞥见的,系统底层那些无法解释的、细微的“非确定性扰动”……
他试图用繁重的工作麻痹自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qpu-g这唯一能抓住的、具有确定性的技术希望上。这里是他的阵地,是他作为工程师能够理解和掌控的领域。外界的纷争、理念的冲突、那些隐藏在网络阴影下的危险……他无力改变,只能先守住眼前这片科技的滩头。
他调出一个复杂的多维模型,那是埃琳娜理论结合qpu-g架构的初步仿真结果,展现出的计算潜力令人心醉。这才是未来,是打破僵局的光明之路。他必须成功。
“陆工,第三组纠缠对的保真度数据出来了,超出预期!”一个年轻研究员兴奋地报告。
陆云深强迫自己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聚焦于屏幕上的数据。“很好,继续监测。我们距离完全打通‘洞察’路径,只差最后几步了。”
他告诉自己,只要qpu-g成功,就能证明人类技术自身的突破能力,或许就能为这个越来越紧张、越来越不信任的世界,找到一条新的出路。这是他的希望,也是他此刻唯一的寄托。
他并未意识到,他所倚仗的、代表着最高技术成就的qpu-g,其底层那被他暂时忽略的“扰动”,与吴曼警告的“逻辑共振”,与“先知”揭示的后门,与林暮尘手中那危险的“破镜”病毒,存在着某种同源的危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