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谨身殿后苑,一声炸响。
五十步开外,两寸厚的硬木靶当场崩裂。
木屑炸得满天飞,靶心留下一个还在冒烟的黑窟窿。
朱雄英单手平举,枪口微垂。
手里这把转轮手枪是刚出炉的,枪管烫手。
他大拇指拨动弹巢。
咔哒。
弹壳退出来的声音,脆得很。
“殿……殿下……”
兵仗局的大匠老张头趴在地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看着那个被打烂的木靶,哆哆嗦嗦地磕头:
“这……这是阎王爷的笔啊!五十步穿甲,不用火绳,抬手就响……这要是给了边军,北元那帮骑兵就是待宰的羔羊!”
朱雄英没搭理这茬。
他掏出一块白绸帕子,一点点擦着枪管上的火药渣子。
“还是糙。”
帕子被他随手丢给旁边的青龙,朱雄英语气平淡:“击锤回弹太肉,握把重了。老张,拿回去改。孤要的是拔出来就能响,响了就得死人。”
“哎!哎!我这就去改!这就去!”老张头抱着图纸退下去。
青龙抱着绣春刀站在风口,后背有些发凉。
“朱五呢?”
朱雄英一边问,一边往弹巢里压子弹。
金灿灿的子弹,一颗一颗塞进去。
“刚过午门。”青龙低头,“跑废了一匹马。看样子,西山那边不好。”
咔。
第六颗子弹压进去,弹巢归位。
“让他滚进来。”
没过片刻,朱五踉跟跄跄地冲进靶场。
“殿下!”
朱五噗通一声跪下,脑门磕在青砖上,砰砰响,
“出事了!出大事了!应天府……那帮畜生把流民的家眷都给抓了!”
朱雄英举枪的手停在半空。
但他没回头。
“说。”
“昨晚应天府突袭城南,说是清查流寇。赵氏炭行的人跟着指认,那是点名抓人啊!“
”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全装了麻袋,说是送去秦淮河……抵债。剩下的老弱病残,全下赶出应天府,这会也不知道人哪里了!”
朱五带着怒意:“殿下,这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啊!现在三千矿工拿着铁锹堵在山口,要冲进城拼命。“
”属下把刀架在脖子上才把人拦住。再没个说法,南京城今天就得血流成河!”
青龙握刀的手紧了紧,看向朱雄英。
朱雄英转过身,把那把填满子弹的转轮手枪插进腰后的皮带里。
“抵债?”
朱雄英冷笑,“抵谁的债?”
“赵得柱说流民欠了炭钱,利滚利。其实就是想逼西山停工,想打您的脸。”
朱五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好。”
朱雄英点点头,“挺好。”
“青龙。”
“卑职在。”
“去东宫。”朱雄英声音带着滔天怒火,“传孤的令。”
“调东宫六率。幼军、左卫、右卫,全员披甲。”
青龙抬头。
“殿下?!”青龙紧张起来,“东宫六率是太子的亲军,没有万岁爷的圣旨,也没有太子手谕,擅自调兵……这是……”
谋逆。
这两个字卡在嗓子眼,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来。
京师重地,天子脚下,私调三千兵马?
这是要掉脑袋的!
“你在教孤做事?”
朱雄英侧过头。
没什么杀气,但青龙只觉得头皮发麻,那是被猛兽盯上的感觉。
“孤是监国。孤是大明的皇长孙。”
朱雄英拍了拍腰间那个硬邦邦的家伙,
“那帮文官觉得孤刚刚回来,没有依靠,觉得孤只会在朝堂上跟他们耍嘴皮子。他们觉得只要搬出大明律,孤就得忍着。”
“他们错了。”
“孤跟他们讲规矩,是给他们脸。既然给脸不要脸,连妇孺都动,那孤就掀桌子。”
“告诉卫率指挥使,半个时辰,孤要在午门外看见人。”
“少一个,孤斩了他。”
“告诉他们,不是演练。”朱雄英整理好织金蟒袍,
“带上撞木,带上火铳,带上刀。”
“孤带他们去抄家。”
青龙打个哆嗦。
他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储君,恍惚间看到了年轻时的洪武爷。
不,比洪武爷更狠,更绝。
洪武爷杀人还要个借口,这位爷连借口都懒得找。
“是!”青龙咬牙,转身狂奔。
这天,真塌了。
朱五跪在地上,哆嗦着问:“殿下,咱们……咱们去哪?”
朱雄英背着手,看向应天府衙门的方向。
那里是全南京最繁华的地界,也是所谓“父母官”坐堂的地方。
“去教教他们。”
朱雄英语气平淡,“什么才叫大明律。”
……
乾清宫,暖阁。
朱元璋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拿着本《孟子》。
旁边,老太监刘公公小心翼翼地换一盏热茶。
“皇爷爷!皇爷爷!”
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来。
“叫魂呢!”
朱元璋把书往桌上一摔,“没规矩的东西!拖出去打二十棍!”
“陛下!不是啊陛下!”
小太监顾不上疼,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出大事了!长孙殿下……长孙殿下拿着您的令箭,去了东宫校场!调了东宫卫率三千人!“
”全副武装,连攻城的撞木都拖出来了!大军已经出了午门,奔着城南去了!”
“哐当!”
朱元璋手里的茶碗砸在地上。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
“你说啥?!”
朱元璋几步冲到小太监跟前,“调兵?三千人?还要攻城?谁敢欺负咱家大孙子!”
“来人啊,给朕调京卫亲军!”
“不……不知道啊……”小太监吓尿了,“就听说……听说长孙殿下脸黑得吓人,就说了一句‘既然不要体面,那就都别活’……”
朱元璋愣一下。
“不要体面……都别活……”
朱元璋念叨着这两句,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盯着刘公公:“蒋??呢!那狗东西死哪去了!这应天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要咱这个皇帝最后知道!”
话音刚落,屏风后面闪出个人影。
锦衣卫指挥使蒋??,满头冷汗,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陛下,臣万死!刚接到的信儿,应天府尹吴良仁勾结商贾,昨夜抓了西山矿工家眷八百多人,说是要送去窑子抵债,还要治流民谋逆。长孙殿下这是……这是去救人了。”
“抓家眷?送窑子?”
朱元璋眯起眼。
“吴良仁……”朱元璋磨着牙,“好个父母官。咱给他们发俸禄,让他们牧守一方,他们倒好,把咱的百姓当猪狗宰?”
“陛下,那长孙殿下那边……”蒋??小心翼翼地问,“三千大军在京师调动,若是没有旨意,五城兵马司那边怕是要拦……”
“拦?”
朱元璋冷笑一声。
“谁敢拦?”
朱元璋背着手走到窗边,看着阴沉沉的天。
“咱的大孙子,这是在替咱行道。”
老爷子转过身,脸上哪还有半点怒气?
那褶子里全是兴奋,甚至带点幸灾乐祸的残忍。
“传旨五城兵马司,全给咱装瞎子!谁要是敢挡了大孙子的路,咱剥了他的皮!”
“还有。”
朱元璋舔了舔嘴唇,“备轿!不,备马!这种热闹,咱得亲自去看看。咱倒要瞧瞧,这小兔崽子手里那把刀,到底够不够快!”
……
午门外。
三千铁甲,黑压压一片。
没有战鼓,没有号子,只有甲片撞击的哗啦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这是东宫卫率,是朱元璋留给太子朱标的最强底牌。
现在,这张牌握在朱雄英手里。
他骑在一匹纯黑色的战马上,身穿铠甲。
“殿下,人齐了。”
东宫卫指挥使策马过来。
朱雄英没说话。
他拔出腰间的转轮手枪,枪口指天。
“砰!”
朱雄英勒转马头,手中那个冒烟的铁家伙指向正前方——那个像征着法度和权力的应天府衙。
“目标,应天府。”
“前进。”
“挡路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