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几十号平日里呼风唤雨的江南豪商,这会儿一个个扯开了领口,盯着主位上那个年轻人的手。
“规矩,孤不想重复。”朱雄英端起茶盏,
“大明十三省,独家售卖权只给一份。拿到龙头的,吃肉;剩下的,只能在他手底下喝汤。至于这汤里有没有沙子,孤管不着。”
原本还挤在一起窃窃私语、准备抱团压价的几个商帮头目,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半步。
刚才还是难兄难弟,这一句话下去,全是生死仇敌。
大家都懂,谁拿到了独家权,谁就是捏住了其他人的喉咙。
“第一件,香皂。”
朱雄英朝旁边摆手。
青龙将那块散发着浓郁花香的方块托在掌心,送到烛火下。
“底价除外,额外加五万两。每次叫价,五千起。”
“五万五!”
话音未落,胡万三直接跳了起来。
这位徽帮大佬刚才还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这会儿眼珠子通红。
“诸位同道,给胡某一个面子!”胡万三扫视全场,“扬州三十家胭脂铺等着米下锅。这香皂归我,日后各位来拿货,我胡某让利一成!”
“呸!”
角落里传来一声讥笑。
苏州丝绸商会的刘老抠站起身,“面子?刚才要不是殿下仁慈,你脑袋都在秦淮河里泡涨了,还要什么面子?”
刘老抠朝朱雄英一拱手,声如洪钟:
“殿下!草民出六万五!这东西专攻内宅妇人,我苏州织造供着大半个江南的诰命夫人,这东西在我手里才不算暴殄天物!”
胡万三脸上的肥肉抽搐两下:“刘老抠,你要跟我死磕?”
“商场无父子,何况是你这头肥猪?”刘老抠把手里的扳指狠狠砸在桌上,“七万!”
“八万!”
“九万!”
“十万!”胡万三一脚踩在红木椅子上,“老子出十万!再加杭州西湖边的别院,造价三万!跟啊!你个老东西再跟啊!”
刘老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胡万三的手指抖了半天,最终一屁股跌坐回去,脸色铁青。
十三万两买个洗手的肥皂权
?疯了!
朱雄英坐在上首,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这就是人性。
上一秒还在求饶,下一秒就能为了利益互相撕咬。
“没人了?”朱雄英指节叩击桌面。
全场死寂。
“记下,香皂归胡家。”
胡万三瘫软在椅子上,抓起酒壶往嘴里猛灌。
虽然心疼得直抽抽,但看着周围同行那些嫉妒得要滴血的目光,他爽得头皮发麻。
拢断。
只要拢断,别说十万,就是一百万也能刮回来!
“第二件,钢针。”
朱雄英抓起一把钢针,随手撒在桌上。
“别看它小,这是消耗品。大明千万户,谁家不用针?一年断几根?这生意,细水长流。”
“苏某出十五万。”
苏半城站了起来,整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冠。
这位丝绸巨头一开口,直接封死大部分中小商人的路。
“苏会长霸气。”
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卖私盐起家的钱百万咧着嘴,
“但我钱某人不服。你苏家有布,我钱家有路。大明只要有盐的地方,就有我的脚夫。铺货?谁比得过我?”
钱百万伸出两根戴满金戒指的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二十万。”
苏半城猛地转头:“钱胖子,让盐贩子卖针?你不怕扎了手?”
“只要赚钱,扎心我都乐意。”钱百万嘿嘿一笑,“二十五万!”
苏半城气得胡子乱颤:“三十万!钱胖子,你再敢加,我就把你去年在秦淮河花船上干的那点烂事抖出来!”
“那你就去抖!”钱百万也是个滚刀肉,脖子一梗,“看是你那点破事丢人,还是你小舅子在松江府贪墨的事大!”
“你……”
“够了。”
朱雄英冷淡地插一句,“孤这是谈生意,不是菜市口骂街。还有人加吗?”
钱百万尤豫了一下,钢针毕竟还得靠布庄推,硬抢风险太大。
他啐了一口,坐了回去:“算你狠。”
钢针归了苏家。
桌上只剩下最后一样东西。
那个在烛光下流光溢彩,仿佛把月光装进去的琉璃杯。
朱雄英站起身,拎起酒壶,琥珀色的酒液注入杯中,光影折射,美得惊心动魄。
“琉璃。西域胡商拿个满是气泡的破烂货都能换几百两。而孤这里……”
他举杯晃了晃。
“想要多少,有多少。杯子、窗户、屏风。这东西就是个筛子,能把大明权贵的银子全都筛进你们的口袋。”
朱雄英放下杯子,语气平淡得象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底价,二十万。”
轰!
这不是二十万的生意,这是通天的富贵!
这是真正的奢侈品,是以后大明顶层圈子的入场券!
“二十五万!”
“三十万!”
“四十万!”
报价声此起彼伏。
刚才还被挤兑得没声的中小商人们红了眼,五六家凑在一起开始合伙报价。
“拼了!老子把祖宅抵了!四十五万!”
“四十五万算个屁!老子出五十万!”
场面彻底失控,有人砸杯子,有人揪领子,哪里还有半点体面人的模样?
苏半城咬着牙,把这辈子的家底都在脑子里过一遍:“七十万!”
全场一静。
七十万两现银,这已经是伤筋动骨的数字了。
就在苏半城以为尘埃落定,松了口气的时候,钱百万站起来。
这个满身铜臭的胖子走到桌前,痴迷地摸了摸那个杯子,然后抬起头,那张肥脸上全是赌徒梭哈时的疯狂。
“殿下。”
钱百万声音发颤,“草民没读过书,不懂道理。但我知道,沙子烧成琉璃,这是点石成金的仙术。”
他转身,冲着苏半城竖起一根指头。
“一百万。”
噗通。
苏半城身后的椅子翻了,整个人瘫在地上,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疯了……你疯了……”
加之入场费,这是两百万两!
钱家这是要把祖宗十八代的棺材板都卖了啊!
“撑死胆大,饿死胆小。”钱百万跪在朱雄英脚边,脑门磕在木地板上咚咚作响,
“三天之内,少一两银子,殿下砍我狗头!”
朱雄英看着脚下这个疯狂的赌徒。
这就对了。
贪婪,才是最好的驱动力。
“好。”
朱雄英拿起那本《江南海商通倭名录》,轻轻盖在钱百万头上。
“成交。”
“这本帐册,从现在起,就是个火引子。”
他吹亮火折子,火苗舔上纸页。
在所有人惊恐又解脱的目光中,那本记录着他们身家性命的帐册化为灰烬。
“记住了。”
朱雄英扔掉最后一点纸灰。
“从今往后,你们不是通倭的奸商。你们是替孤,替大明牧守金山的——皇商。”
……
皇宫。
夜深了,朱元璋还在磨地砖。
老皇帝披着件磨得发亮的旧皮袄,手里那份奏折拿倒都没发现。
“那小子……到底行不行啊?”
朱元璋嘴里碎碎念:
“一百万两?做梦呢吧。那帮商人那是铁公鸡,拔一根毛都要叫唤三天。还要钱?那是割他们的肉!”
虽然大孙信誓旦旦,但他心里实在没底。
国库现在穷得能跑耗子,这一百万两要是拿不回来,他的白发都快要愁的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