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墙根阴影里的陈五,握刀的手指头都快嵌进牛角柄里。
杀手!
而且是训练有素的私家死士!
他脑子嗡的一声。
这帮人不是冲着王家女眷来的,目标是画上的那个青年!
有人要抢在他前面,把这泼天的富贵,变成一具尸体!
不能等!
陈五的身体肌肉绷紧,下一刻就要从阴影中暴起。
然而,院中的青年,比他更快。
朱熊鹰压根没看那五个封死他所有退路的杀手。
他的视线,反而落在院子角落那个吓得瘫软在地报信孩子身上。
“药。”
他只吐出一个字。
那孩子浑身一抖,茫然地看着他。
“药,糊了。”朱熊鹰的声音依旧平静。
孩子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身边的小火炉,那把掉进去的蒲扇已经烧成黑炭,陶罐里的药汁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开始弥漫。
搞什么?
陈五的动作停住了,那五个黑衣杀手也出现了刹那的迟疑。
死到临头,还在关心一碗药?
为首的杀手眼中凶光一闪,不再尤豫,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握着窄身长刀,第一个扑上来!
刀锋撕开夜风,直取朱熊鹰的咽喉!
另外四人,也如鬼魅般同时激活,刀光交错,织成一张疏而不漏的死亡之网,根本没给朱熊鹰任何闪躲的空间!
屋里的王淑和王晴发出被死死捂在喉咙里的尖叫。
王淑甚至抓起一根拨弄炭火的铁火钳,死死地盯着门口,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发抖。
就在刀锋距离朱熊鹰的脖颈不足三寸的瞬间!
朱熊鹰动了。
他不退反进,错身前撞!
目标不是刀锋,而是那个还在发愣的报信孩子!
“小心!”
那孩子被他撞得一个趔趄,而朱熊鹰借着这一撞之力,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扭转过来,恰好让开致命的一刀。
与此同时,他的脚尖在地上重重一勾!
“哗啦!”
那个盛满滚烫药汁、烧得通红的陶罐,被他一脚勾飞,带着漫天沸腾的黑色药液,朝着正面扑来的三个杀手脸上泼去!
“滋啦——”
令人牙酸的声响中,夹杂着两声压抑不住的痛哼!
冲在最前的两个杀手猝不及防,脸上、手上被烫得瞬间起燎泡,灼热的药汁溅进眼睛,让他们发出嚎叫,攻势为之一滞。
为首的那个杀手反应最快,刀锋一转,挡在面前,大部分药汁被刀身隔开,但手背上依然被烫得一片通红。
好小子!
陈五看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这一连串的动作,看似狼狈,实则环环相扣!
撞开孩子是救人,也是借力;
勾起药罐,更是把唯一的“武器”用到了极致!
这不是寻常青年该有的反应,这分明是久经生死搏杀的老手才有的狠辣与精准!
趁着对方阵型大乱的瞬间,朱熊鹰的身体已经撞到院墙边。
他的目标很明确——墙角那把劈柴用的柴刀!
然而,另外两名没有被波及的杀手已经左右夹击而至,刀光如毒蛇吐信,封死他所有的去路。
朱熊熊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大胆狂徒!锦衣卫办案,尔等也敢放肆!”
一声断喝,炸得人耳膜生疼!
一道黑影从院外的高墙上一跃而下,如苍鹰搏兔,带着一身煞气砸进战圈,直扑向那两名正要下死手的杀手!
是陈五!
他终究是赌了!
他不能让这行走的三品官职、千两黄金,在自己眼前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锵!”
陈五手中的绣春刀,精准地架住其中一名杀手的长刀,火星四溅!
另一名杀手见状,毫不尤豫,刀锋一转,放弃朱熊鹰,反手就朝陈五的腰间横斩而去!
招式狠辣,竟是要将这个突然出现的搅局者一刀两断!
陈五刚挡下一刀,中门大开,根本来不及回防。
他眼角馀光瞥见那抹致命的刀光,心头一片冰凉。
完了!
托大了!
他没想到这帮死士如此悍勇,一言不合便以命换命!
可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
“砰!”
一声闷响!
朱熊鹰反手就从地上抄起一块青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拍在那名偷袭杀手的后脑上!
那杀手身体一僵,刀势顿时偏三分,堪堪擦着陈五的腰侧划过,割裂了飞鱼服,带出一道血痕。
“啊!”杀手吃痛,回手一肘,正中朱熊鹰的胸口。
朱熊鹰如遭重击,整个人向后倒去,重重撞在墙上,喉头一甜,一口血险些喷出,又被他强行咽回去。
“你……”陈五惊魂未定,看向朱熊鹰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无法言说的复杂。
这小子,救了自己一命?
“想活命,就杀了他们。”朱熊鹰靠着墙,胸口剧痛。
此刻,场上形势瞬息万变。
先前被烫伤的两名杀手已经缓过劲来,虽然脸上皮开肉绽,模样凄惨,但眼中的杀意不减反增。
五名杀手,重新将朱熊熊和陈五两人围在中间。
为首的杀手目光在陈五那身显眼的飞鱼服上停留片刻,声音沙哑地开口:“锦衣卫?此事与你们无关,退,可活。”
陈五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横刀身前,脸上是赌徒般的疯狂。
“活?老子拿了你们,才是活!”
他很清楚,此刻退走,不仅功劳没了,回头这帮人为了灭口,自己一样活不成!
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自己亡!
“杀!”为首的杀手不再废话,下了最后的命令。
五对二。
战局瞬间进入白热化!
陈五到底是锦衣卫小旗,刀法虽然不算顶尖,但胜在凶悍,一招一式都是在尸山血海里练出的杀人技。
他死死缠住为首的杀手和另一人,绣春刀舞得密不透风,一时间竟不落下风。
但朱熊鹰那边,却险象环生。
他面对三把挥舞的长刀,只能依靠对人体的熟悉和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在刀光剑影中狼狈闪躲。
每一次闪避,都贴着刀锋擦过,惊险到极致。
屋子里的王淑紧紧抱着吓得失声的妹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她看着院中那个浴血奋战的身影,脑子里一片混乱。
“噗!”
一声利器入肉的声响。
陈五一声闷哼,他为了挡住砍向面门的一刀,左臂被另一名杀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衣袖。
阵型,要崩了!
一名杀手抓住陈五受伤的空当,狞笑一声,不再理他,一个箭步就冲向屋门!
擒贼先擒王,不行。
那就先杀人质,乱其心神!
他的目标,是屋里的王家姐妹!
“姐姐!”王晴发出凄厉的尖叫。
“操!”陈五目眦欲裂,想要回防,却被身前两人死死缠住,根本脱不开身!
朱熊鹰的眼神,在那一刻,再没半点人的温度。
他不再闪躲,面对迎面而来的一刀,他猛地侧身,任由那冰冷的刀锋擦着他的肋下划过,带出一串血珠。
剧痛袭来,他却不退反进,用自己的肩膀,狠狠撞进那名杀手的怀里!
那杀手没想到他竟敢用这种以伤换伤的打法,被撞得一个趔趄。
朱熊鹰的左手已经死死扣住了对方握刀的手腕,右手成拳,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拳捣在对方的下颌骨上!
“咔嚓!”
骨骼碎裂的脆响!
那杀手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口鼻喷血,仰天便倒。
解决一个!
但他的后背,也彻底暴露给了最后一名杀手。
那名杀手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长刀高高举起,用尽全力,朝着朱熊鹰的后心,狠狠刺下!
完了!
陈五的瞳孔放到最大,这一刀下去,神仙难救!
他那泼天的富贵,终究要变成一滩烂泥!
屋里的王淑,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朱熊鹰没有回头。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把即将夺走他性命的刀。
他的目光,穿过厮杀的人群,越过所有人,精准地、牢牢地锁在了正在浴血奋战的陈五身上。
在刀锋及体的最后一瞬,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
没有声音。
但陈五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种极其古怪的口型,一种他只在北镇抚司最深处的密档里,在那些关于“幽灵”的传说中,才见过的、代表着最高等级密令的……
口语!
那一瞬间,陈五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
他手上的绣春刀,也停滞万分之一刹那。
那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个口型代表的意思是——
“清道!”
清除所有看见我的……非我族类!
这是北镇抚司最高级别的暗子,在身份可能暴露时,向友军发出的最高指令!
陈五的脑子嗡一声。
他不是蓝玉的义子吗?
他……
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