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的午后,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尔玛车刚刚拐出王府所在的街巷。
车轮碾过青石,发出单调的声响。
车厢内,王晴刚好奇地问完城中糕点,见朱熊鹰闭目不语,便无趣地坐回去。
姐姐王淑捧着书卷,也觉察到气氛的沉闷,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对面那个换上一身干净长衫的少年。
就在这时,一道瘦小的身影从街角冲出,不顾一切地扑向马车!
“吁——”
车夫的骇叫与马儿的长嘶同时炸响!
车厢猛地一晃,王晴惊叫着撞进姐姐怀里。
“大小姐!二小姐!跑!快跑!”
车窗被一只满是污泥的手死死扒住,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脸上挂满泪痕与惊惶。
“锦衣卫!是锦衣卫在抄家!”
“轰!”
王晴的脸“唰”地失去所有血色。
王淑手中的书卷“啪”地坠地。
她猛地推开车门,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去,厉声质问:
“你说什么?!看清楚了?是我家的府门?”
“是飞鱼服!小的亲眼看见他们一脚踹开了大门!”孩子哭喊着,
“钱伯被他们一脚踹在心口,他拼死让小的从后门狗洞钻出来报信!让小姐们……千万别回去!”
“爹爹……”王晴的牙齿开始剧烈地打颤,泪水夺眶而出,
“爹爹他……姐姐,为什么……”
王淑挣开妹妹的手,作势就要跳落车。
“姐姐!”王晴惊恐地尖叫。
“我必须回去。”王淑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斗,眼神却燃烧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父亲为官清正,一生俯仰无愧!定是遭了奸人诬陷!我是王家长女,岂能在此刻弃家而逃!”
然而,一只手更快地抓住她的手腕。
那只手死死地箍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是朱熊鹰。
他睁开了眼。
“不能回。”
他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发毛。
“放手!”王淑又急又怒,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却纹丝不动,
“周公子!这是我的家事!父亲蒙冤,我……”
“你父亲不是蒙冤。”朱熊鹰冷漠地打断她,“他是那只鸡。”
王淑整个人都僵住。
“奉天门前,百官逼宫。”朱熊鹰声音象噩梦一般,
“陛下需要一把刀,告诉所有人,谁才是大明的主子。你父亲没跪,所以他成了这把刀。他不是罪臣,他是用来儆猴的那只鸡!”
“你……你胡说!”王淑的脸色愈发苍白,这番话比锦衣卫抄家本身更让她五脏六腑都泛起寒意。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清楚。”朱熊鹰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望向王府的方向,“你现在回去,不是救人,是陪葬。”
“一个清正御史的罪名,分量不够。但若从府里搜出几封‘特别’的信呢?锦衣卫的诏狱里,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一块石头开口承认自己是的罪证。”
王淑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那我也要回去!”头,泪水终于决堤,
“就算是死,我也要和家人死在一起!”
她再次疯狂地挣扎起来。
“蠢货!”
朱熊鹰低喝一声,钳住她手腕的力量骤然爆发!
他一把将王淑粗暴地拽回车厢,整个身体前倾,那张清秀的脸庞几乎要贴到王淑的鼻尖上。
“死?”
他眼神里的怜悯一闪而过。
“你以为抄家就是全家整整齐齐上法场?太天真了。”
他盯着王淑那双因愤怒和恐惧而圆睁的眼睛:
“你现在回去,那些如狼似虎的校尉,会当着你所有家仆的面,把你身上这件干净的儒裙,一寸寸撕烂。然后,把你象拖一条死狗一样,扔进诏狱。”
蜷缩在角落的王晴已经吓得失声,只能用手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王淑浑身僵硬,如坠冰窟。
朱熊熊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知道诏狱里的女囚是什么下场吗?进去的女人,没有一个能站着出来。她们会成为所有狱卒和校尉的玩物,日夜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等你父亲再见到你的时候,被拖去见到的,只会是一具被折磨得看不出人形、甚至都无法辨认的尸体。”
“你回去,不是尽孝!”
“是让你爹在无尽的屈辱之后,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堕入炼狱!是让他死都闭不上眼!”
“住口!你给我住口!”
王淑彻底崩溃!
她挥起另一只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向朱熊鹰的脸上扇去!
朱熊鹰反手抓住王淑的手。
他看向王淑。
“打完了?”
“清醒了?”
王淑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她瘫软下来,狼狈地伏在车厢壁上,发出呜咽。
朱熊鹰松开手王淑手腕。
他转向那个早已吓傻的报信孩子:“你家在哪?”
孩子哆哆嗦嗦地指着西边一条偏僻的小巷:“在……在城西的金鱼巷。”
“车夫,掉头,去金鱼巷。”朱熊鹰的语气恢复平静。
车夫早已魂不附体,闻言如蒙大赦,立刻哆嗦着调转马头,驱车钻进一条条曲折狭窄的巷道,消失在街市的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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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王府门外。
锦衣卫校尉如狼似虎,将一件件家具、字画、古籍从门里扔出,砸在地上,一片狼借。
那面像征着御史清誉的“风宪”牌匾,被一名校尉轻篾地一脚踹成两段。
人群中,吏部尚书詹徽被两个门生架着,膝盖早已麻木。
他看着那碎裂的牌匾,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王简不是替罪羊。
他们这些在奉天门前下跪的人,才是那群被警告的猴子。
而王简,是那只被当众活活摔死在他们面前的鸡!
就在这片死寂的恐惧中,一名身着绯袍,气度雍容的官员,在一众仆役的簇拥下,缓缓踱步而来。
太常寺卿,吕本。
当今皇太孙朱允炆的外祖父。
他扫了一眼王府的惨状,脸上波澜不惊,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清流风骨?
在皇权面前,不过是齑粉。
王简倒了,詹徽这群人也吓破了胆,他那个仁厚的皇帝外孙,未来的登基之路,又平坦了几分。
他正准备转身离去,不想多沾染此地的晦气。
一名东宫的小内侍,突然气喘吁吁地从人群中挤过来,在他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吕……吕大人!不好了!”
“殿下……殿下让您速速入宫!”
“娘娘她……她看了一幅画,就……就突然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