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宁勒马在青竹巷路口,看着前方昏暗的巷口,一行人围在一起,地面渗血,内部也隐有尸体的轮廓露出。
尤其是那一身熟悉的红袍。
徐安宁神情恍惚,忍不住露出了兔死狐悲之色。
‘无双死了?’
不惜触犯忌讳,私自出京来到北疆,徐安宁所欲为何?
就是不想徐家落得个当初魏家的下场。
可当今皇帝毫无容人之量,生性多疑,残暴不仁,宗室已有多人身死,勋贵也有十几家被夷族,以徐父如今之位,鸟尽弓藏已近在咫尺。
若无命河之变,四年前的魏无双,未必不是日后的徐安宁。
今无双被害身死,若到了日后,我徐安宁亦能独活吗?
双眸有晶莹流淌,身后亲兵统领则叹气低言。
“离府前,老国公派人来说,想要问一问小姐,当年魏国公一家被诛,原因几何?”
徐安宁似乎愣了一下。
她本就是心思通透之人,虽因旧事思虑重重,但经此点拨,自是勘破了“障目”。
“征北军败亡之故?”
亲兵统领则赞许道。
“善。”
十万大军近乎沦陷,魏家兵权不复,尤如无牙无爪还瘸了四条腿的老虎,这么肥的肉,谁不想吃了两口。
但徐家私军犹在,这才是老国公最后的底气。
“可惜,那位皇帝不是投鼠忌器之人,仍敢冒险派出了一堆老鼠前来试探。”
徐安宁泪水汹涌,儿时画面又起,个中滋味难明,看向眼前这些“老鼠”时,不免露出杀意。
连苍和高公公都是高手,五感异常,哪怕相隔较远,亦是敏锐地察觉到对方领头者溢出的杀机。
“且慢,我乃是……”
徐安宁却举起长枪。
连苍和高公公面色大变。
前者更是猛地提起三十年苦练不缀的内家真功,用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大吼道:“我乃宗勋卫从四品武官奉命查案尔等冲击宗勋卫莫非想要聚众造反吗?”
这番话还是很重的,哪怕是山高皇帝远的藩镇,一些军官听了,怕是也会踌躇不前。
但眼下这些人毕竟是国公府亲兵,尊不尊皇权,呃,不太好说。
二者心中忐忑!
可在这个时候,异常又起,耳旁有风声传来,所有人诧异地抬头,却见天边竟有火龙肆虐!
“这……”
什么情况?
走水了?
但怎么那么大一片!
烟雾弥漫而起,几乎转瞬间遮天蔽月。
徐安宁看了一眼。
“贼人放火,屠戮百姓,假扮宗勋,意图造反。”
徐安宁全身覆甲,脸上也带着面甲,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暴露了声线,那高公公似乎发现了什么,当即高喊。
“你是谁?徐安宁是吧?杂家猜到是你了,你……”
他还想故意暴露太监的身份,以至于让徐家亲兵投鼠忌器,但徐安宁没给他太多机会,主要是忍不住想杀人了。
“冲!”
数百铁骑抽出马刀长矛,开始结阵!
毕竟是徐家的兵,若是听皇帝的,皇帝的刀早就砍下来了。
连苍和高公公都是武道高手,但军中冲阵亦是与江湖路数不同,平坦路径冲杀,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冲!”
下一刻,马蹄踏碎青竹巷……
……
火,无尽的烟火!
追逐中,“曹司”富镇见有人放火,烟火缭绕下,视野受阻,一时间竟然追丢了那小巷离去之人。
“咳咳……快,撕掉下摆,寻水缸浸湿捂住口鼻。”
“长行”照做,当即砸开一旁的房屋,也不管有人尖叫,只是一味寻着水缸。
但刚闯入灶房,“曹司”富镇便看到一位瘦小的身影,慌乱从另一侧钻窗而逃。
见那身影似有熟悉,“曹司”富镇面色一变。
“人在那,咳咳,追!”
“撕拉!”
撕下袍子的一角,飞快在水缸上浸湿,然后想要快速跨过小窗。
但灶房的窗子本就小,“曹司”富镇身形高大,不易通过,等他人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背影从烟雾中消失。
“救火啊!”
“咳咳……咳咳……”
烟气缭绕,救命嘶喊之声声声入耳。
吵闹、烟熏、火烤,这种环境下寻人,堪比瞎猫碰死耗子。
一队“长行”很快就走散了。
直到,天空大雨倾盆,尤如天河倒悬,无量清水倾泻而下。
此水远非寻常之雨,冲击力骇然,所有人都被冲的东倒西歪。
但来的快去的也快,等暴雨瞬停之时,所有人足下皆是积水,竟有半尺之深!
什么雨下了这一会儿竟然顶一夜的?
富镇百思不得其解。
“噗!”
吐出一口不慎入口“雨水”,见周边火焰尽褪,只有袅袅“白雾”不断上升。
富镇抬眼想看天,却看不真切,尤如雾里看花。
但这个时候,身后处有响动,富镇猛地转身,顿时大喊:“在那边!”
可之前馀烟火中赶路,“长行”大多走丢,富镇反应过来后,顿时从水泊中爬出,然后踏水冲了过去,与此同时,黑暗中亦有刀锋袭来!
“锵!”
“曹司”富镇险而又险的举刀抵住。
“贼子,竟敢偷袭!”
他咬着牙,踹了对方一脚,但谁知对方竟攻他下盘,以鸳鸯刀般的武器直冲“炮猴儿山”。
“下贱!”
“当!”
用长刀挡住,“曹司”富镇退后两步,官靴踩的积水飞溅,抬头之下,也终于看到了对方的轮廓,一个身高体壮的女人,还有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无一人是追逐的那人!
搞错了!
“咳……制式军刀,呵,原来是朝廷鹰犬……杨大哥,看来,你的帮手终于来了啊!”
“咳咳……师妹……我真不认识他们,还有,不要一错再错了!”
栾英冷笑,又看向“曹司”富镇询问。
“之前在抚州地界,‘义薄云天’褚敬思褚庄主是你们抓的?”
“曹司”富镇闻听面色微变,这女人竟然知晓他们是抓了褚敬思?
这番表情落在栾英眼中,双方勾搭,几成定然。
“看,还说不认识?”
“窜天鼠”杨熊捂着伤腹苦笑。
“师妹我……”
“曹司”富镇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江湖上的莽夫莽妇!”
“戒躁,看刀!”
几人混战在积水之中,刀兵相向,鲜血很快染红了胸膛。
“轰!”
刀尖入肉之时,天空却突然有迅捷之音闪过。
轰鸣声不止!
什么东西?天外陨石?
“曹司”骇然,杨熊错愕,栾英皱眉,不约而同的是,几人同样抽身躲避天坠之物。
“嘭!”
原地被天降之物砸了个大坑。
积水迸溅之时,有骇然之力激射,爆发出的冲击波,顿时将几人击飞了出去,并且重重率在远处的水泊之中大口吐血。
内脏怕是破了!
……
喵的,那风筝越飞越高,竟将陈珂带上了高空,否则那淡水也不至于复盖抚州城。
但随着风筝路径已经靠近了抚州最东侧,淡水也已放干,陈珂为防止风筝飞得更远更高,只能咬牙捏断风筝横梁,然后一跃而下。
大约20秒左右,陈珂重重砸落地面。
“嘭!”
起身晃了晃脑袋,嗯,除了全身有点麻,其它好象问题不大。
不对,周边有积水不断朝低洼深坑汹涌而来。
陈珂赶紧跳出来,然后就看到了周边被冲击的痕迹,以及几个仿佛卧在“河流”之中的家伙,正满脸是血,且一脸骇人的盯着他这个方向。
从天而降?
肉身不死?
神人呼?
陈珂没有搭理他们,而是扯开身上的布条,流出精壮的上身,随后头也不回的朝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身后,回过神来的“曹司”富镇悍然举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噗嗤一声插入栾英后腰。
栾英满口溢血,刚才被冲击之时,牙齿都已撞断了,却仍森然呢喃道。
“朝……廷……鹰犬……人人……得而诛之……”
“噗嗤!”
手中鸳鸯刀反握,靠着直觉没入“曹司”左胸。
不远处的“窜天鼠”杨熊看着二人双双毙命,不由得目定口呆。
师妹,这是魔怔了呀!
……
“站住!”
半路上,陈珂重新换了袍服,虽遍地积水,但总归有衣裳护体。
“你在叫我?”
十几个人堵在街道上,描龙画凤,似有刺青,看起来就不象是好人。
黑夜阵阵,白雾弥漫,在加之之前天降淡水,几无火焰照明。
他可于黑暗中看得清对方,对方却未必看得清他。
“哪个寨子的?”对方询问。
“恩?”陈珂疑惑。
“三十六路马帮,七十二峰寨,若是同救褚庄主的同道,就请抱个腕儿,否则!”
有人拔刀,有人拿着叉,也有人握着梭镖,目光渐冷,显然是奉命在此堵人的。
“三十六路马帮,七十二峰寨,褚敬思?”
陈珂笑了,正好找不到放火烧城的正主呢,巧了不是。
“来来来,我给你们抱个腕儿!”
“轰!”
脚踏积水,内蕴斐然之力,泥沙飞溅,残影掠过之时,十几人顿时被击飞了出去。
陈珂身形更快,其中一人还未曾落地,便于半空中拎住了这人的脖子,继而拉进距离,凝视对方的双眸道。
“这个腕儿够不够?”
“嘎吱!”
脖颈被掐断,陈珂又象仍死狗一样将尸体抛开,事实上根本不等对方的回应。
“让我看看,褚敬思在哪!”
一群人肯为他放火烧城,这在乱世,岂不是有枭雄之姿!
此人今日若逃出生天,日后必是天下反王。
但管他反不反王,烧我货物之仇,不共戴天。
“等我找到你,老惨了……”
“嘎吱!”
将一个命大未死且不断吐血的家伙脖子踩断,陈珂踏水而奔,直接跳上房檐,直奔数百米外的宗勋卫衙门。
“杀!”
冲杀声早就已经传入耳畔了。
陈珂站在高处,仔细看了一眼,发现有起码有数百人正在强攻正门,而宗勋卫衙门的后门和左侧门,同样有大量的人手在厮杀。
竟然是三路强攻?
光看阵势,组织此次事件之人,定然是懂兵略的。
白日潜入,夜晚烧城,烟火阻援,围三缺一!
靠,哪里来的军师。
还是贾诩、程昱之流的毒士!
更得杀了!
“嘭!”
从房檐上一跃而下,夜里混乱不堪,也没几个人看得清楚。
陈珂认准方向,准备杀入宗勋卫大狱之中,看能不能提前一步堵住褚敬思和那个毒士。
可路过墙角阴影之时,却突然有一只素手伸出,想要抓住他的衣角。
陈珂如何敏锐,岂能让她抓到,且若非见过此人,定然要一拳将她的脑袋砸个稀巴烂。
“你干嘛?”
望着那日跨马游街,隔墙相望,但如今却被烟熏弄的脏兮兮的小脸,陈珂皱眉道。
“别去,那、那边儿危险!”
是挺危险。
但不是陈珂,而是对方。
况且,他记得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家伙,家里不是住在淤荷巷那边儿吗?
怎么跑这边儿来了?
但来不及了解这些,陈珂杀心早起,岂可因一人耽搁。
“不过,看你好心,给你寻个地儿。”
话罢,陈珂抓住对方,几步上了房檐,一路奔行之下,直将这个姑娘扔到六层高的大林塔塔顶之上。
“这儿才安全。”
那姑娘不哭不闹,也未曾反抗,看起来呆呆的,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如何。
陈珂也没有管她,直接纵身跳下,然后一步冲入黑暗中。
杀反王,杀毒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