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俊峰从地上爬起来，厌恶地瞪了女人一眼。
然后，他膝行两步，再次凑到吴珩脚边，试图去抱他的腿。
“吴董！吴董您发发慈悲！”
“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子。”
“一家人都指着我这点工资活啊！”
“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我真的不能没有啊！”
他声泪俱下。
“吴董，我给您当牛做马！我给您当狗都行！”
“求您了！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吴珩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他不是因为这番哭诉而心软。
恰恰相反。
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
他侧身一步，轻而易举地躲开了高俊峰伸过来的手。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无法靠近的疏离感。
“高经理。”
吴珩终于开口了，声音冰锥一样刺入高俊峰的耳朵。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高俊峰猛地一愣，抬起满是泪水和血污的脸，茫然地看着他。
“我……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不该冲撞您，我不该……”
“闭嘴。”
吴珩冷冷地打断了他。
“你最大的错误，不是得罪了我。”
吴珩的目光扫过那辆停在路边的电瓶车，又看向不远处的人行横道。
“你最大的错误，是漠视别人的生命。”
“你开着车在非机动车道上横冲直撞。”
“有没有想过，万一刚才撞到的是一个老人，或者一个孩子？”
“你仗着自己开的是豪车，有几个臭钱。”
“就觉得可以为所欲为，可以把人命当成草芥！”
“在你眼里，是不是撞了人，用钱就能摆平一切？”
吴珩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狠狠地敲在高俊峰的心上。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惨白。
吴珩继续说道，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你求我，不是因为你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不是因为你对可能造成的后果感到后怕。”
“你求我，只是因为你害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你的房子，你的车子，你所谓的体面生活。”
“高俊峰，在你心里，除了钱，还有什么？”
这番话，让周围的议论声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吴珩。
他们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富人教训装逼犯的戏码。
却没想到，这个年轻人，想的竟然是这些。
人群中，之前那个义愤填膺的大妈，眼中露出了赞许的光芒。
“说得好！”
她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这种人就是欠教育！”
“没错！根本不是真心悔改，就是怕丢饭碗！”
高俊峰彻底呆住了。
他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吴珩说的，全是真的。
他从来没想过会不会撞到人。
他只想着自己被人别了车，丢了面子，要找回场子。
他从来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一丝一毫的愧疚。
他只为自己踢到了铁板而恐惧。
吴珩不再看他。
他转身走到那辆破旧的电瓶车旁。
豹纹裙女人之前扔在车筐里的那沓百元大钞，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吴珩弯腰，拿起了那沓钱。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只见吴珩拿着那沓钱，不紧不慢地走回到奔驰车旁。
他拉开车门。
然后，随手将那沓钱扔在了驾驶位的真皮座椅上。
红色的钞票散开，在奢华的内饰里，显得格外刺眼。
“这些钱，你不是挺喜欢的吗？”
吴珩的声音，冷得像冬日的寒风。
“拿着。”
“算是我，提前给你未来日子的‘赔礼’。”
“轰！！！”
人群彻底炸了！
“卧槽！帅炸了！”
“这操作！绝了！”
“用你的钱，砸你的车，诛你的心！太解气了！”
“这比打他一顿还狠啊！杀人诛心！这才是最高级的打脸！”
“吴董牛逼！！！”
欢呼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高俊峰死死地盯着车里那堆散乱的钞票。
那是他权力和地位的象征。
是他优越感的来源。
是他用来羞辱别人的工具。
可现在，这些东西，正被别人用一种更羞辱的方式，还给了他。
“啊——”
高俊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最后一丝心理防线也彻底崩塌了。
他整个人瘫软下去，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嚎啕大哭。
哭声凄厉，充满了绝望。
他终于意识到，当他引以为傲的金钱和地位被剥夺后，他将一无所有。
那种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恐惧，将他彻底吞噬。
一旁的豹纹裙女人看着这一切，身体微微颤抖着。
在无尽的羞愧中沉默，接受了自己即将回归底层生活的现实。
喧嚣过后，人群渐渐散去。
吴珩看着趴在地上，哭得像个三百斤孩子的二百斤胖子高俊峰。
只觉得一阵索然无味。
他不是什么吴董。
他只是个警察。
教训这种人，只是顺手而为。
他转过身，走向那辆命运多舛的粉色小电动。
苏婉仪正站在车旁，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情绪复杂。
有崇拜，有欣喜，也有一丝怎么也藏不住的酸涩。
吴珩跨上那辆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粉色小电动。
“上来，送你回家。”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淡然。
仿佛刚才那个气场全开，镇压全场的“吴董”只是一个幻影。
苏婉仪默默地坐上了后座，双手轻轻抓住他衣服的两侧。
电动车“嗡”的一声，平稳地驶入了车流。
晚风吹拂着两人的发梢，一路无言。
车水马龙的街道在两旁飞速倒退。
霓虹灯的光影在吴珩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苏婉仪看着他坚毅的下颌线，鼻头又是一酸。
很快，老旧的居民楼到了。
“到了。”
吴珩停下车打破了沉默。
“嗯。”
苏婉仪身体微微一颤。
从后座下来，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个……今天谢谢你了。”
“小事。”
“那我……上去了？”
“嗯。”
苏婉仪的手放在车门把手上，却没有立刻推开。
她咬了咬下唇，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最终，她还是抬起头，迎上了吴珩的目光。
她的眼圈有些发红，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吴珩，路上小心。”
说完，她迅速推开小区门跑进了楼道。
吴珩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没有立刻开车离开，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
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闪烁。
几分钟后，苏婉仪家的窗户亮起了灯。
苏婉仪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背影，才缓缓转身上楼。
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身体慢慢滑落。
眼泪，终于决堤。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同事？
为什么队里会有那种不近人情的规定？
如果可以，她也想光明正大地坐在那辆奔驰的副驾。
而不是这辆电动车的后座。
可她知道，她不能。
吴珩刚才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