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迁通道形成。
但这一次，观景窗外不再是扭曲的星光，也不是深邃的黑暗。
那是一片无法用任何已知物理学名词去描述的景象。
无数破碎的、闪烁着不同色彩的光斑，如同瀑布般从舰队两侧向后飞速流逝。每一块光斑，都代表着一条独立的、尚未成型的宇宙法则。有的是纯粹的“引力”，有的是原始的“热寂”，有的是代表着“存在”与“虚无”不断切换的混沌。
这里是宇宙的夹层，是物理定律诞生之前的源代码海洋。
“呃啊……”
范闲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双手抱头，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分解。他的左手，开始变得透明，能看到后方的控制台；他的右脚，则不受控制地石化，散发出腐朽的气息。
他的“存在”本身，正在被这些混乱的法则随机“定义”。
三位神将的情况更加糟糕。
四顾剑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时而化作一束光，时而变成一滩水，就是无法维持“剑”的形态。他的剑道，在这里找不到附着的根基。
叶流云的身体，正在快速膨胀与收缩，构成他强大肉身的粒子，在“凝聚”与“离散”两种法则的拉扯下，濒临崩溃。
苦荷的道心，则被无数负面的概念洪流冲击，他一会儿感受到万物归一的狂喜，一会儿又陷入永恒孤寂的绝望，心神即将被彻底撕裂。
凡是进入此地的生命，都会被这片法则之海同化，最终变成一段无意义的、混乱的数据。
就在众人即将被彻底分解的前一刻。
“稳固心神。”
李承渊的声音，平静地在舰桥内响起。
这声音仿佛蕴含着一种绝对的“秩序”，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将范闲即将离散的身体重新捏合，将三位神将濒临崩溃的道心与力量，牢牢地锚定在他们的躯壳之内。
那股足以让神明都迷失的法则乱流，在触及这声音的瞬间，变得温顺，如同绕过礁石的溪水。
“这里是宇宙的背面，法则的夹层。”李承渊的声音继续响起，为这些即将崩溃的“凡人”进行着最恐怖的科普，“看久了，你们就会变成和它们一样的东西。”
范闲大口喘着粗气，他惊魂未定地看着窗外那些流光溢彩，内心只剩下一个念头。
原来，坐大佬的船，是真的会死人的。
这趟跨维度的旅程，并没有持续太久。
仅仅几秒钟后。
跃迁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道光。
不，那不是光。
那是一道“墙”。
它无边无际，横亘在通道的终点。它没有任何颜色，没有任何实体，但所有看到它的生命，都会在灵魂深处，自动浮现出它的定义——【起源之墙】。
宇宙的终点，万物的尽头。
一切“存在”之物，在抵达它面前时，都会被其蕴含的终极“终结”概念所停止。你的速度，你的思想，你的生命，你的存在本身，都会在这里画上句号。
它是宇宙这个程序，写下的最后一行代码：`end`
“警告！报告架构师！”
“太阿-天枢”那平稳的电子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警报意味，“前方检测到绝对概念屏障——‘起源之墙’！”
“我们的‘跨宇宙航行逻辑’正在被其‘终结’概念强行阻断！跃迁引擎即将失效！”
“舰队速度正在被强制归零！预计三秒后，将与‘起源之-墙’’发生接触！”
主屏幕上，代表舰队速度的读数，正在以恐怖的速率疯狂下跌。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强行让这支庞大的舰队停下。
然而，端坐于王座之上的李承渊，没有任何下令减速的意思。他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那道代表着“绝对终点”的墙壁。
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兴味。
“不需要逻辑。”
他的声音，在警报声中，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
“我们是bug，bug从不走寻常路。”
他缓缓抬起手。
“太阿-天枢。”
“在，架构师！”
“启动【自定义规则（防火墙）】权限。”
“权限已激活！”
在舰队即将与那道概念之墙接触的前一秒，李承渊下达了一个让宇宙本身都为之错愕的指令。
“临时将本舰队的所有存在性单位，定义为……‘不存在’。”
嗡——
在李承渊话音落下的瞬间。
庞大的“停渊”与“镇渊”要塞，连同数以万计的护航舰船，它们的实体，在这一刻，变得虚幻。
它们没有消失，也没有隐形。
它们只是……从“存在”这个范畴，被暂时地、强行地，划了出去。
【起源之墙】的概念，是终结一切“存在”之物。
那么，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又要如何被终结？
下一刻。
那支已经变得虚幻的、庞大的舰队，没有丝毫减速，如同穿过一层水幕，悄无声息地、蛮不讲理地，直接穿透了那道亘古以来，无人可以逾越的【起源之墙】！
在穿过墙壁的瞬间。
轰——！
一声无法用听觉感知的巨响，在舰桥内每一个人的灵魂最深处炸响。
那是他们的世界观，他们对宇宙的认知，被彻底撞碎的声音。
当范闲和三位神将，从那种灵魂被撕裂般的冲击中，恢复意识时，他们看到了墙壁另一边的景象。
舰队，出现在一片全新的“空间”里。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甚至连“空间”这个概念本身都显得模糊。
只有一片无尽的、死寂的、灰蒙蒙的虚无。
这就是【外侧虚空】。
宇宙的……外面。
“这里……是什么地方？”范闲看着窗外那片一成不变的灰色，声音干涩。
“太阿-天枢”的扫描系统，在这里几乎完全失效，所有的探测器都只能反馈回“未知”和“虚无”的读数。
就在这时，叶流云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指着远方那灰蒙蒙的虚无深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那……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在极远的地方，漂浮着一些……东西。
它们庞大到无法用任何单位去衡量。
其中一个，像是一个破碎的、晶莹剔透的玻璃球，它的内部，依稀还能看到无数已经熄灭的、如同尘埃般的星系。
另一个，则像一个被啃食得只剩下果核的苹果，一道道狰狞的、深可见骨的裂痕，遍布在它的“表面”，从中散发出腐朽与死寂的气息。
还有的，则像是被烧尽的蜂巢，只留下一个个空洞的、漆黑的窟窿。
范闲呆呆地看着那些东西。
他忽然明白了那是什么。
那些不是星球，不是星系，也不是星域。
那些……是宇宙。
一个个，已经死亡的宇宙。
它们的残骸，像垃圾一样，被随意地丢弃在这片灰色的虚无之中。
这里，是诸天万界的坟场。
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外神”，丢弃废品的地方。
范闲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他终于明白了，那个“外神”想要的，不是统治，不是奴役。
它……在吃。
以宇宙为食。
“报告架构师。”
“太阿-天枢”冰冷的声音，打破了舰桥内的死寂。
“根据扫描到的高维残响分析，本区域内，共检测到……一千三百七十四个……”
“……宇宙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