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的身影消失在御书房的门外。
他没有回头。
殿内，太子和二皇子还瘫在地上，面如死灰。他们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连怨毒的眼神都变得空洞。
皇后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庆帝，又看看李承渊，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李承渊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没有任何停留。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叶重。
“叶重。”
“臣在。”叶重身体一颤，立刻应声。
“看好他们。”李承渊指了指太子、二皇子和皇后，“在新的旨意下来之前，让他们待在自己的宫里，不准外出，不准见任何人。”
“臣，遵命！”叶重磕头领命。
他知道，这是囚禁。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子和皇后，从这一刻起，成了阶下囚。
李承渊又说：“传我的命令，封锁皇宫，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对外宣称，陛下龙体抱恙，需静养。”
“是！”
“北城门那边，放范闲过去。他要带走谁，都不要拦。”
叶重再次领命，他明白了，李承渊不仅掌控了皇宫，连整个京都的兵马调度，都在他一念之间。
李承渊说完，不再看殿内任何一人，径直向外走去。
当他经过蜷缩在地上的庆帝时，他没有低头。
那个曾经的皇帝，如今只是一团被丢弃的垃圾。
……
北城门，暗巷。
风声呜咽，卷起地上的尘土。
陈萍萍坐在轮椅上，双腿的断骨处传来阵阵剧痛，但他一声未吭。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仅存的功力被庆帝废掉后，他只是一个虚弱的老人。
数十名宫中侍卫，手持利刃，将他团团围住。
他们没有上前，也没有退后，只是围着。
他们在等命令。
陈萍萍知道，他们在等庆帝的命令。等一个将他碎尸万段的命令。
他闭上眼，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他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令牌交给了影子，消息送到了范闲那里。他用自己的命，为范闲，为京都，争取了最后的机会。
值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陈萍萍睁开眼。
他看到范闲冲了过来。
范闲的衣服有些凌乱，发丝在风中飞舞，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都给我滚开！”范闲对着那些侍卫怒吼。
侍卫头领上前一步，拦住他：“范大人，我等奉命在此，没有陛下的旨意，谁也不能……”
“旨意？”范闲一把推开他，从怀里掏出那块黑色的监察院令牌，高高举起。
“从现在起，我就是监察院院长！监察院办事，谁敢阻拦！”
侍卫头领看着那块令牌，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监察院的令牌，他们自然认得。但另一边，是皇帝的命令。
就在这时，一名叶重的亲兵飞奔而来，在那侍卫头领耳边低语了几句。
侍卫头领的脸色变了。
他看向范闲，眼神里有惊疑，有不解，但更多的是畏惧。
他对着身后的侍卫一挥手。
“收队！”
数十名侍卫，动作整齐划一，收起兵刃，迅速撤离了暗巷。
转眼间，巷子里只剩下范闲和陈萍萍两个人。
范闲快步走到轮椅前，蹲下身。
他看着陈萍萍断裂的双腿，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一股酸楚涌上喉头。
“院长……”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陈萍萍看着他，看了很久。
“你来了。”陈萍萍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看来，你做了选择。”
范闲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低下头：“庆帝……他败了。”
“我猜到了。”陈萍-萍说，“能让他焚城的计划失效，能让你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只有那个人能做到。”
“他……”范闲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李承渊。
“他做了什么？”陈萍萍问。
“他废了庆帝的武功，让他变成了一个……衰老无力的普通人。”范闲的声音很低，“然后，他让我选一个新的皇帝。”
陈萍萍的眼皮跳了一下。
这是他也没有预料到的局面。
让范闲，选皇帝？
“你选了谁？”陈萍萍追问。
“三皇子，李承平。”
听到这个名字，陈萍萍先是一怔，随即，他那张苍老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笑意很淡，却是由衷的。
“好……好啊。”陈萍萍轻声说，“选得好。范闲，你比我想的，成长得更快。”
立幼主，扶持朝臣，架空皇权。
这是在当前局面下，唯一能保住庆国，保住监察院，也保住范闲自己的路。
“这不是我想要的。”范闲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我只是……没得选。”
“从你娘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我们就都没得选。”陈萍萍看着他，“我们只能在既定的棋盘上，走出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步。”
“以前，执棋的人是庆帝。”
“现在，换了一个更可怕的人。”
陈萍萍的目光，投向皇宫的方向。
“范闲，你要记住。从今往后，你面对的不再是阴谋诡计，不再是朝堂争斗。”
“你面对的，是神。”
范闲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出现在巷口。
是影子。
“院长，范大人。”影子躬身，“宫里来人传话。”
“说什么？”范闲问。
“李……李公子传召，请院长、范大人，以及范尚书，即刻入宫议事。”影子在说出“李公子”三个字时，声音明显顿了一下。
范闲和陈萍萍对视一眼。
来了。
这么快。
“走吧。”陈萍萍说，“去看看这位新主子，要我们做什么。”
范闲点点头，他推起陈萍萍的轮椅，向巷外走去。
影子默默地跟在身后。
阳光重新照在身上，范闲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
半个时辰后。
皇宫，偏殿。
范闲推着陈萍萍的轮椅进来时，他的父亲，户部尚书范建，已经等在了那里。
范建的脸色很难看，他显然已经知道了宫中发生的惊天变故。看到范闲和陈萍萍，他快步迎了上来。
“闲儿，陈院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他……”
“爹，回头再说。”范闲打断了他。
因为他看到，大殿的主位上，坐着一个人。
李承渊。
他没有穿龙袍，也没有坐在高高的御座上。他就穿着一身寻常的便服，坐在一张普通的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杯茶，正在轻轻吹着热气。
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刚刚颠覆了整个帝国的人。
更像一个在自家客厅里，等待客人的主人。
可他越是这样，范建和陈萍萍心中的压力就越大。
“都来了。”李承渊放下茶杯，抬起眼。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范建身上。
“范尚书，从今日起，朝中政务，由你暂代主理。三皇子年幼，需要你和林相一起，辅佐他。”
范建心头剧震，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不是商议，是通知。
他只能躬身：“臣……遵命。”
李承渊的目光，又转向范闲。
“监察院，现在是你的了。京都的防务，也一并交给你。我不希望城里出任何乱子。”
“我明白。”范闲点头。
最后，李承渊的目光，落在了轮椅上的陈萍萍身上。
他看着这个为叶家，为庆国，奉献了一生的老人。
“陈院长。”李承渊开口。
“老奴在。”陈萍萍低着头。
“你的情报网，遍布天下。我想知道一件事。”
李承渊站起身，走到陈萍萍面前，俯视着他。
“告诉我，关于神庙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