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问题，在陈萍萍的脑海中，反复冲刷。
叶轻眉，当年在神庙里，到底看见了什么？
她反抗的不是庆国的皇帝。
她反抗的是这个世界的管理员。
她反抗的，就是庆帝。
陈萍萍眼底熄灭的灰烬深处，没有火焰重新燃起。
一点冰冷的，比仇恨更坚硬的东西，开始凝结。
他没有活过来。
也没有彻底死去。
李承渊收回了手，他知道，种子已经种下，会在那片废墟里，长出他需要的东西。
他转向范闲。
“现在，让你看看，你那位好父亲的真正面目。”
李承渊的意志，探入了这艘飞船，这座神庙的核心。
他不需要指令，不需要操作。
整个数据库，对他完全开放。
他面前的黑暗中，一片巨大的全息投影凭空展开。
无数的画面，数据，结构图，在投影中飞速闪过，快到范闲的眼睛根本无法捕捉。
那是这个世界，从诞生之初，到现在的全部记录。
画面停下了。
定格在一张古老的，属于神庙最初的设计图上。
一条红色的，代表着最高权限的数据通路，被清晰地标记出来。
这条通路的终点，不在宇宙深处，不在任何一颗星辰之上。
它指向这颗星球的表面。
指向南庆京都。
指向皇宫的最深处。
“神庙系统，从设计之初，就存在一个物理后门。”
李承渊的声音很平淡。
“它的终端，就在那张龙椅上。”
投影画面再次变化。
时间，倒退回了几十年前。
一个年轻的男人，出现在画面里，眉眼间的轮廓，与范闲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冷硬。
是年轻时的庆帝。
他站在御书房内，面前空无一人。
但他似乎在聆听着什么，脸上是专注，是野心，还有一丝被选中的狂热。
他一步步，走到了那张还未属于他的龙椅前。
他伸出手，触摸到了龙椅的扶手。
一行冰冷的，不属于这个世界语言的字符，在投影的角落里跳出。
【最高物理权限已连接】
【新管理员身份确认】
【实验场代号：世界，控制权移交】
画面再次切换。
变成了一幅监视者的视角。
俯瞰着北齐的皇宫，看着那个小皇帝的一举一动。
俯瞰着东夷城，看着四顾剑在城头，每一次挥剑的轨迹。
俯瞰着整个天下，所有军队的调动，所有密探的接头，所有王公大臣的密谋。
一切，都在那个人的注视之下。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澹州。
一个小小的院落。
一个孩童，在费介的指导下，学习着辨认毒药。
一个少年，在黑暗中，第一次运转起体内那股霸道的真气。
他对着空气打出的每一拳。
他在深夜里，背下的每一首诗。
他以为只属于自己的秘密，他以为是自己人生开端的那些岁月。
原来，一直都有一双眼睛，在天上，在京都，在龙椅上，冷漠地看着。
一场被安排好的，透明的戏剧。
范闲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褪去，最后只剩下一种纸一样的惨白。
他看着画面里的自己，那个无忧无虑，自以为是的少年。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
“这还不是全部。”
李承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窒息。
“庆帝的权限，不止是监视。”
“他可以，对这个世界的‘规则’，进行微调。”
他的意志，再次深入数据库。
投影画面，跳转到了一个新的时间点。
太平别院。
那个血色笼罩的雨夜。
画面不再是单纯的监视，而是变成了一种冷酷的，带着无数数据标注的战术分析图。
叶轻眉，被围困在别院的中心。
在别院之外的几条街道上，一个代表着五竹的蓝色光点，正在以极高的速度，向这里移动。
突然。
一道红色的指令，从代表着皇宫龙椅的那个终端发出。
蓝色的光点，停止了。
它没有消失，只是在原地，做着无意义的，循环的移动。
一行注释，在光点旁亮起。
【指令单元05，感知系统暂时屏蔽，路径逻辑干扰。持续时间：三百六十秒。】
【权限来源：管理员】
三百六十秒。
足以决定生死的，致命的时间差。
画面中，围攻叶轻眉的那些死士，身上亮起了一层微弱的，绿色的光晕。
【目标单位，力量增幅百分之三，反应速度增幅百分之二。】
而保护着叶轻眉的那些护卫，身上，则被一层红色的光晕笼罩。
【友方单位，神经反应延迟百分之五，协调性削弱百分之四。】
这不是一场凡人的刺杀。
这不是阴谋与背叛。
这是一场由这个世界的“神”，亲自下场，修改了底层代码之后，进行的“规则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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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旁的五竹，身体没有任何动作。
但他那条遮眼的黑布之下，那点一直稳定存在的红光，开始剧烈地，疯狂地闪烁。
像是被病毒入侵了核心程序。
那些被屏蔽的，被篡改的记忆，正在与他本身的逻辑，发生最剧烈的冲突。
范闲看着那幅画面。
看着那些冰冷的数据，如何精准地，将他母亲推向死亡。
他的双手，在身体两侧，一点点收紧。
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里。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
他感觉不到疼。
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神经，都凝聚在了那幅画面上。
他母亲，不是死于秦家的背叛，不是死于皇后的嫉妒，甚至不是死于庆帝的无情。
她死于一场，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赢的游戏。
因为游戏的g，亲自下场，删除了她的胜算。
李承渊挥了挥手。
所有的画面，消失了。
这个由纯白与直线构成的空间，重新陷入了黑暗与安静。
他看着范闲。
看着那个还保持着拳头紧握姿态，鲜血还在不断滴落的男人。
“现在，你还觉得，这只是一场皇子间的争斗吗？”
范闲没有回答。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曾经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几分狡黠的眼睛里，此刻，再也没有一丝光亮。
只有一种混合了最深沉的仇恨，与最原始的恐惧的，燃烧的火焰。
就在这时。
一阵尖锐的，急促的，完全不属于神庙系统风格的警报声，突兀地，响彻了整个空间。
这不是李承渊的指令。
也不是这个系统本身的预警。
声音，来自外部。
一个未知的，强大的信号源，强行切入了神庙的通讯频道。
它在宣告自己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