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和平,如履薄冰。
地球,在李承宪的铁腕之下,秩序的脉络被重新接续。
一座座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超级城市,如水晶的笋,刺破云霄。
磁悬浮轨道上,列车无声滑行,划出优雅的银色弧线。
人类进入一个物质极大丰富,精神却高度统一的“美丽新世界”。
每一张面孔都平静而温和,仿佛幸福的参数被精准写入基因。
火星,则呈现出截然相反的景象。
一个光怪陆离,充满了野性与活力的生物朋克星球。
巨大的菌类植物,在夜间散发着迷离的荧光。
活体建筑的墙壁,如巨兽的胸膛,有节奏地缓缓起伏。
无数来自地球的狂热信徒,在这里抛弃旧的身份与姓名。
他们与火星的奇异生物共存,学习编译自身的基因。
将对李承渊的信仰,融入进化的每一个瞬间,每一次呼吸。
李承渊立于火星最高的,一座由活体水晶构成的神殿之巅。
神殿如一朵倒悬的,永不凋零的冰莲。
水晶的内壁,流淌着微光,发出低沉的,如同心跳的嗡鸣。
他俯瞰着下方,那片繁荣而又陌生的新文明。
信徒们在巨大的广场上,进行着虔诚的,糅合了舞蹈与祈祷的仪式。
他们的歌声,混杂着火星奇异生物的嘶鸣,汇成一股原始的,直冲天际的声浪。
海棠朵朵走到他的身边。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用火星植物纤维织成的青色长衣。
与周围那些,皮肤上长出骨甲与鳞片的狂信徒,格格不入。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称呼他为“神”。
只是静静看着,他那在火星两颗月亮的清冷光辉下,显得格外孤独的背影。
火星的风,带着奇异花粉的甜香与矿物的腥气,吹动她的发梢。
“你喜欢他们,这样崇拜你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刺破了这片喧嚣的狂热。
李承渊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穿透了那片虔诚的人海,望向更远处,那片猩红色的,荒凉的地平线。
他的眼眸中,闪过的不是满足,也不是骄傲。
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仿佛燃烧了亿万年后的,宇宙的疲惫。
“我,不是神。”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两块被风化的岩石在摩擦。
“我只是一个,放火的人。”
海棠朵朵的瞳孔,微微收缩。
“我点燃了这堆,名为‘信仰’的篝火。”
李承渊缓缓抬起手,仿佛要握住,那从下方升腾而起的,无形的精神能量。
“将它,烧得足够旺,足够亮。”
“好吸引,那些,潜伏在宇宙黑暗中,逐光的,愚蠢的飞蛾。”
他的手指,缓缓收紧,仿佛捏碎了什么无形的东西。
“而他们……”
他的视线,终于落向下方,那无数,对他顶礼膜拜的,虔诚的信徒。
“他们,是这堆火的,燃料。”
海棠朵朵的心,猛地一颤。
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她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那疯狂计划背后,所隐藏的,极致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
与,那份,足以,压垮一个宇宙的,孤独。
他不是在缔造文明,他是在,布置一个,以整个文明为诱饵的,陷阱。
就在此时,李承渊的身体,猛地一震。
一种,从未有过的,剧烈的刺痛,从他的眉心,轰然炸开。
那枚银色的【世界树】徽记,不受控制地,疯狂闪烁。
灼热的,银色的光芒,穿透了他的皮肤,在他额前,形成一个,明灭不定的,神秘图腾。
他的大脑,仿佛,被,一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
前所未有的,失控感,攫住了他的心神。
沉寂已久的,那颗被他投放到庆余年世界的,意识的“种子”。
在这一刻,被,一股,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绝望的意志,强行激活了。
他,终于,与那个世界的范闲,建立起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真实的精神链接。
没有声音,没有画面。
只有一股,如同溺水般的,极致的恐慌。
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纯粹的,粘稠的,令人作呕的,绝望。
李承渊的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与胆汁混合的,苦涩味道。
他的肺部,明明吸入的是,火星稀薄的空气,却,感受到了,被冰冷海水,倒灌的,灼烧般的窒息感。
下一秒。
一幅,破碎的,扭曲的,却又,无比清晰的画面。
跨越了,无尽的时空,与,维度的壁垒。
如同一柄,由宇宙法则,所铸造的,沉重的巨锤。
狠狠地,砸进了,他的识海。
那片,他曾经熟悉的,庆余年世界的,蔚蓝的天空。
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的,散发着,柔和金光的,蜂巢状的,晶体结构。
它,缓缓地,旋转着。
巨大到,遮蔽了,整个天幕。
那,不是死物。
那是一个,活着的,呼吸着的,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伟大的,生命系统。
那,正是,“宇宙免疫系统”的,本体。
无数,金色的,如同蜜蜂般的,微小的光点。
从,那,巨大的,金色的蜂巢中,安静地,飞出。
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优雅地,高效地,履行着,它们的,使命。
一队,金色的光点,掠过,南庆的京都。
那,曾经,雄伟的,青砖城墙。
那,曾经,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
那,无数,正在,惊恐地,抬头望天的,鲜活的,生命。
在,被,那,金色的光点,触碰到的,一瞬间。
没有,爆炸,没有,鲜血,甚至,没有,一声,惨叫。
只是,无声无息地,分解,消散。
化作,最纯粹的,最本源的,金色的,能量粒子。
如同,一场,盛大的,逆向的,金色雪花。
缓缓地,升腾而起。
被,传送回,天空中,那,巨大的,金色的蜂桑。
另一队,金色的光点,掠过,连绵的,青翠的山脉。
高耸入云的,古老的树木。
奔腾不息的,清澈的河流。
坚硬的,沉默的,亿万年的岩石。
都在,那,温柔的,金色的光芒中,安静地,瓦解。
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免疫系统,不是在“格式化”。
也不是在“清理”。
李承渊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让他,浑身血液,都,为之冻结的,恐怖的念头。
它,是在“进食”。
它,在,将,整个,庆余年文明。
连同,那个世界,所有的,山川,河流,生命,历史,记忆……
所有的一切。
都,当做,最基础的,养料。
进行,一场,安静的,优雅的,彻底的,吞噬。
那,是,农夫,对于,麦田的,收割。
那,是,牧人,对于,羊群的,享用。
一种,更高等的,生命形态,对于,更低等的,生命形态的。
理所当然的,掠夺。
李承渊,猛地,睁开双眼。
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
一口,暗红色的,滚烫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
他,终于,明白了。
自己,之前,那,所谓的,借刀杀人,祸水东引。
将,那,金色的审判长矛,嫁祸给“清理者”的,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谋。
在,这,真正的,宇宙天灾面前。
是,何等的,幼稚,可笑。
他,只是,惹怒了,一个,正在,进餐的,神。
而那个神,此刻,决定。
提前,享用,它的,正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