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回到莎塔雅的院落。
阿伊莎早已准备好了热水，帮助雅克卸甲。
雅克的肩膀肿起来了，肿得青紫透亮，一动就钻心刺骨的痛，胸甲怎么都拆卸不下来。阿伊莎不得不在雅克的命令下，拿来剪刀，剪开雅克的丝绸衬衣，然后在雅克的骼膊和肩窝上涂抹了很多菜油，才最终勉强的拆下了雅克的胸甲。
这就是穿着铁罐头、威风凛凛的骑士们最尴尬的一面。
阿伊莎垂着泪。
既是心疼雅克的丝绸衬衣，也是心疼他的身体。
丝绸很贵，通常只有王宫大臣们才穿得起，是魁尔斯的商人从比玉海更远的东方夷地捎来的，维斯特洛本地并不出产。
但是，丝绸衬衣是最好的骑士内衬。
比棉麻更加轻便、透气、吸汗、耐磨耐脏、而且能提供少许的缓冲润滑。
当流矢意外穿透盔甲的缝隙时，坚韧的丝绸还能阻挡失去动能的箭头划伤骑士的身体，这是棉麻怎么都做不到的。
正是这全身上下一直到亵衣的行头，才让阿伊莎一开始错以为雅克是那位大公家短暂逃离人生的嫡亲子弟。
阿伊莎擦着眼泪，用最细的针线一针一针的试图缝好雅克的丝绸衬衣。
但是这只是让剪开的边缘的丝线松散得更厉害了。
雅克被她逗笑了。
丝绸的维护需要专人，不是这样弄的。
雅克开始轰人：“你去让厨子把水烧再烫一些，我不喊你，不要进来。”
阿伊莎又委屈的哭了。
没用的东西。
雅克轻轻踹了她一脚。
阿伊莎委屈巴巴的去厨房了。
“水热了么？”
“还没有！”
“热了没有？”
“还没！”
滚烫的沸水浇在雅克的伤臂上，神奇的，雅克的血肿竟然慢慢的开始消退。
雅克舒服的呻吟起来。
这是雅克年幼时意外发现的自己身体的秘密。
他不怕火。
也不怕高温。
滚烫的热水能让他在骑士训练时受到的暗伤和疲劳迅速消散。
火焰不会给予他毁灭，反而会给予他新生。
他是诞生在烈焰中的魔龙。
雅克知道，他比坐在王座上的疯王伊利斯二世血统更加纯净。
或许是全维斯特洛唯一的真龙。
这是会害死人的秘密。
等到雅克放阿伊莎从厨房回来，雅克已经自己用绷带和夹板伪装好了肩伤，并且穿上了便衣。
阿伊莎又要哭了。
她以为雅克哪里对她的服务不满意了。
雅克十分无语，掏出最后一笔钱，指派她去梅斯公爵府上找女织，维修丝绸衬衣。
阿伊莎空着手回来了。
她居然不知道在公爵府上等着女织完成工作，把丝绸衬衣带回来。
真真是个让人无语的小废物。
算了，反正一时半会也用不上，就让女织走常规流程，压件吧！
雅克靠在阿伊莎温软的胸脯上，享受着她细心体贴的按摩，幽深的思索：瓦里斯会怎样对付拒绝过他的自己呢？
疯王会怎样犒赏自己遵从了他的心意呢？
泰温公爵会怎样反应呢？毕竟他刚刚杀了兰尼斯特家的人。虽然是在比武场上，虽然是“意外”。泰温会承认这是意外么？会原谅他么？自己应该如何面对泰温可能的责难和针对呢？
梅斯公爵会为自己居中调停么？
君临太大，太复杂。
雅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梦见了旧镇恬静的蜜酒河。
然而，意外的。
雅克在莎塔雅的院落养伤的一连几天，都没有人找上门。
偌大的君临，仿佛突然就忘掉了雅克这一号小人物。
就连通知比武大赛赛程的官方骑士侍从，都“忘记”了前来更新战报和敌情。
梅斯公爵府也没有主动派人前来慰问。
弗洛伦家那几个不成气候的纨绔子弟和庸碌有馀的代城主更是做了缩头乌龟。
疯王不开声。
这两位不开声，其他的池塘里的乌龟王八癞蛤蟆，就没有一个动弹吱声的。
静观其变的雅克，也只能待在原地不吱声，哪也不能去，谁也不能见。
这样才能让人看见，让人放心。
真操蛋。
雅克攒的那一点点私房钱，在莎塔雅的院落也就是短期装装门面的，真不能这么日复一日的住下去。
住到第七天，莎塔雅竟然亲自来催帐了。
她靠着门，穿得很单薄很魅惑：“哟！阿伊莎不在么？听说她伺候得您不如意？”
莎塔雅能不知道阿伊莎在哪？
和瓦里斯一样，都是个睁着眼睛说“废话”的贱人！
雅克笑得很谄媚：“哪有的事。阿伊莎人挺好的。”
莎塔雅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下，挑高了眉毛，立刻戳破了雅克：“是么！那阁下的房钱是不是应该结一次了？
我给您算算”
莎塔雅就这么一项一项的掰指头算，饶有兴致的看着雅克的表情，风骚露骨。
帐算完了，雅克欠了一天半的钱，共计17枚金龙。
1枚金龙，足够君临这样生活成本高昂的地方的一户中等家庭，过活6个月。
很多人一生都从来没有见过一枚金龙。
可是，只是在莎塔雅的院落睡一天，就是10枚。
雅克在旧镇再怎么会搂钱，也遭不住这样的吸血。
可是偌大的君临，雅克此时已经无路可去。也不敢离去。
雅克无奈，他只能直白的问：“不知道莎塔雅姐姐是替哪位大人物传话的？”
莎塔雅靠着门笑得花枝乱颤，乳浪颠簸：“瞧你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认识什么大人物了？！”
“我能换到钱的。我能换到很多很多钱。不论找谁都能。莎塔雅姐姐不信么？
能宽限两天么？
就这两天。”雅克诚恳的祈求。
莎塔雅怜悯的看了雅克一眼。这个年轻人已经做到她认为能做到的最好了。实际上，远远超过了莎塔雅最高估的预料。
他的心里有做人的底线。
他不是传闻中的屠夫。
他是真的在把阿伊莎当人看。
可是，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事。
“实话告诉你吧！瓦里斯总管让你最好考虑一下，今天晚上就离开君临，你的欠帐，他帮你平。
而且，你还可以带走阿伊莎这个傻姑娘。
考虑考虑吧？
有什么比爱人的温暖更重要的事情？”
雅克动摇了。
莎塔雅注视着他，等他做出真正的决择。
可是，这个世界，有一个人可以隐姓埋名的空间么？
阿伊莎能够经历清贫艰苦的生活么？
退一万步，就算能，雅克这样璀灿夺目的人，阿伊莎这样美丽动人的女人，真的可能泯然众人么？
就算可以，孩子呢？
也要象猪狗一样活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