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场拍卖会就如此结束了,散场之时,并未出现往昔那种喧哗议论的热闹景象。
人群从顾氏商行重新敞开的门中鱼贯而出,脚步却都有些迟缓。
午后的阳光依旧明亮,照在悬瓮镇熟悉的街道屋瓦上,却让这些刚刚从拍卖厅堂中走出来的人,感到一阵刺目而恍惚的隔阂。
他们脸上大多残留着一种混合了震撼茫然的神情,仿佛并非仅仅参与了一场拍卖,而是被强行拽出瞥见了浩瀚的星空,又被轻轻放回原地的感觉。
王逵走在最前,腰背依旧挺直如枪,但紧锁的眉头和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泄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张仁愿被家仆搀扶着,怀中紧紧抱着那个装有镇元粟的锦盒,他脸上的狂喜之色无法掩盖。
崔钰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街道阴影消失不见。
庄义与几位丐帮长老默默走在最后,彼此无言,只馀声声沉重的叹息。
灵植,那武道,于他们而言如同镜中花、水中月。
逍遥子在李沧海等弟子的簇拥下缓步而出,神色依旧是众人中最平静的,他抬头望了望青玄山的方向,目光悠远。
刘继恩混在刘承佑的队伍中,面色沉静如水,将所有惊涛骇浪尽数封存。
镇上的百姓还未完全散去,他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些神情怪异的大人物们,交头接耳,议论着仙植的神奇,却浑然不知,这些沉默离去的人心中,正经历着怎样一场天翻地复的观念地震。
可想而知,无需等待多久,关于“镇元粟”、“银芒麦”、“灵韵豆”的种种神异。
还有关于“武道九境”的说法,便会随着这些心神激荡的参与者,化作无数隐秘的讯息、飞驰的信鸽、加急的密报,将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席卷江湖朝堂,震动整个天下。
而青玄观与那位神秘的观主,其地位与影响力,也将被推上一个全新的近乎神话的高度。
…
刘府密室中,烛火摇曳,将围坐众人的身影拉得老长,现场气氛沉默。
刘继恩坐在上首,脸上已没有刚来悬瓮镇时的锐气与自信,取而代之的是疲惫与审慎。
他缓缓揉着眉心,缓缓开口道,“如今的情形,诸位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了。都说说吧,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刘承佑第一个按捺不住,闻言连忙上前一步,声音带颤:“殿、殿下……那青玄观主所展露的手段……简直非人力所能及!
依、依臣浅见,此事……此事或许该从长计议,不如……不如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咱们悄悄退回太原,禀明圣上此地情况复杂,从长计议……”他越说声音越低,显然自己也觉此议怯懦。
心中很是后悔早该知道就不上报了。
“放肆!”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
赵横霍然起身,甲叶铮鸣,他怒视刘承佑,须发皆张,“刘承佑!你竟敢怂恿殿下隐瞒不报,欺君罔上?
仙植关乎国运,你竟想因一己之惧而误国之大事?懦夫行径!”
刘承佑被喝得面色发白,但惧意上头,竟也梗着脖子反驳:“赵横!你只知逞匹夫之勇!
那青玄观主是何等人物?
逍遥子武极之境便已深不可测,观主只会更在其上!
强行触怒,莫说你我性命不保,若为朝廷招来灭顶之灾,这泼天的罪责,你担待得起吗?”
“哼!贪生怕死,便直说!何必找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赵横满脸不屑。
“你说谁贪生怕死?”
一直阴沉着脸的刘承宗猛地跳了起来,指着赵横鼻子骂道,“你个泥腿子,懂什么厉害?
真惹来仙人震怒,你第一个成齑粉!”
眼见手下两派人马又要争吵起来,刘继恩猛地一拍桌面,声音不大,却莫大的威严:“够了!”
他目光如刀,缓缓扫过刘承佑赵横等人,“本殿下召尔等前来,是让你们出谋划策,不是听你们在此咆哮斗嘴!”
密室瞬间安静下来,只馀粗重的呼吸声。
刘继恩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始至终未曾发言的玄云子身上。
这位随行的皇室供奉,修为高深,见识广博,是他此行的重要倚仗。
“道长,”刘继恩语气放缓,带着请教之意,“您以为,眼下的局势该如何?”
玄云子他抚了抚颔下清须,声音平和道“殿下,眼下纠结于‘报与不报’,已无意义。
暗卫、眼线错综复杂,消息封锁不住。
当务之急,是要让朝廷相信我们所见非虚,相信这仙植,尤其是那‘镇元粟’,确有不世之价值。”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刘继恩:“唯有实物呈于御前,方是最有力之证言。
朝廷信了,后续是战是和,是礼是兵,自有庙堂诸公与陛下圣裁。
而我们……需确保这‘实物’,能落入殿下掌控,并顺利呈送太原。”
此话虽未明言,但其意已昭然若揭:必须禀报,且要以“镇元粟”为敲门砖,争取主动。
而获取“镇元粟”的途径……
刘继恩眼中光芒闪动,疲惫被一丝狠厉取代。
玄云子之言,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也断绝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他缓缓颔首,声音恢复了属于皇子的冰冷与决断:“道长所言甚是。
既如此……便按计划,火速将此处见闻,详加整理,密奏父皇。
着重禀明仙植之神效,武道境界之玄奥,以及……青玄观主深不可测,宜怀柔招揽,万不可轻启战端之谏言。”
他目光转向刘承佑兄弟,语气森然:“至于那‘镇元粟’……既然如此那就拿整个张家开刀吧!记住斩草除根…”
刘承佑与刘承宗闻言,对视一眼,脸上同时浮现出狞笑。
他们早就对张仁愿在拍卖场上的张扬很不满了,此刻听到殿下决断,自然是摩拳擦掌,连声应诺。
密室中的烛火,一场针对张家的血腥风暴,已在暗室中悄然蕴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