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缘话音落下,便察觉众人目光中的热切非但未减,反而愈发灼灼。
他心下明了,这是认定他仙家身份了。
一丝无奈掠过心头,却也理解。
自古以来,华夏子孙对“仙道”、“长生”的向往,早已深植血脉。
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若有窥见天门的一线机缘,谁人又能轻易放下?
见此情景,陆缘也只得随缘。
毕竟,道途艰难,非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可得。
至少眼下,欲引纳那逸散的先天一炁,也需臻至天人合一之境方有可能。
修炼之事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摸索、实验。
“来日方长,且待日后徐徐图之。”他心念微转,便将思绪收回当下,“眼下当务之急,是了结这兽潮之事。”
他再度开口,声音依旧平和,清淅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番兽潮,起因乃是镇上有人,偷走了这两头兽王的幼崽。”
此言一出,人群先是一静,随即哗然。
“原来如此!”
“我就说好端端的,怎会惹来这等祸事!”
“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好事!险些害得全镇人家破人亡!”
众人得知真相,无不愤慨,咒骂之声四起,皆因这无妄之灾后怕不已。
至于这两头兽王为何会蜕变得如此厉害,陆缘并未多言。
此事根源牵扯甚深,关乎龙脉异宝与先天一炁,非凡俗所能理解,亦非眼下需要解释的。
这总不可能怪到他头上吧?在这个世界,强者永远不会有错,即便真有过错,那也是这个世界的错。
有些事,点到即止即可。
陆缘这话一出,却让混杂在人群中的刘承佑、刘承宗兄弟脸色骤变,心中暗叫不妙,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
待众人议论稍歇,陆缘才继续道:“那两只虎崽下落我已查明。稍后我便将其取出,并将城外兽群驱回深山,此事便可了结。”
听到仙人承诺驱散兽潮,确保镇子平安,众人闻言,顿时爆发出阵阵欢呼,声浪中充满了劫后馀生的狂喜与对陆缘的无限感激:
“太好了!仙长慈悲!”
“老天爷!总算能喘口气了!”
“离远点好啊!这些畜生看着就骇人,我这心到现在还扑通扑通跳!”
“多亏了青玄道长!要不是道长出手,咱们悬瓮镇今天可就……”
“仙长大恩!仙长大恩啊!”
“快快退走吧,可别再来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第二次喽!”
“娘,兽潮要退了!我们没事了!”一个半大的小子扯着身旁妇人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那妇人早已泪流满面,只是不住地向着陆缘的方向合十作揖。
“了不得,了不得啊……那可是两头成了精的虎王,竟被道长如此轻易就降服了……” 有见识的老者捻着胡须,望着那温顺如猫的巨兽,仍是满眼的不可思议。
“青玄观…俺记住了!回头一定去上香!给道长供长明灯!”
一时间,感激声、庆幸声、对兽群的馀悸声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一片充满生命力的喧腾。
先前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与死寂,此刻已被这热烈的声浪彻底驱散。
逍遥子立于人群之中,听着周遭的欢呼,看着那青衫飘然的背影,亦是微微颔首,唇边露出笑意。
此番劫难,终是过去了。
而这位前辈的手段与胸怀,更是让他心中敬佩之馀,对修道之路,生出强烈的向往。
待众人的情绪稍缓,陆缘神念微动,如水过无痕般扫过全场。
在场众人体内大多流转着与先天一炁迥异,却同样蕴含力量的气息 ,“这想必便是此界武者所修的内力了。”他心下了然。
这些内力强弱不一,大多如同涓涓细流,唯有一人例外——正是那位青衫温润的中年男子。
其体内真气磅礴浩瀚,宛若长江大河,与旁人相比,实有云泥之别。
当陆缘的神念落于其身时,逍遥子虽无法清淅感知那玄妙的探查,却冥冥中生出一丝被注视之感。
他修为已近天人合一,灵觉远超常人,当即心领神会,这是前辈注意到了自己。
他毫不迟疑,即刻越众而出,对着陆缘方向郑重抱拳,姿态躬敬而不失气度:“晚辈逍遥子,拜见前辈。不知前辈可有吩咐?”
听到“逍遥子”三字,原本因陆缘而稍显克制的场面,瞬间炸开!
“逍遥子?!他便是那位逍遥子?!”
“天爷啊!传说中已臻武道极致、近乎陆地神仙的逍遥前辈,竟…竟就在眼前!”
“我不是在做梦吧?”
但凡对江湖之事稍有耳闻者,无不被这名号震得心神摇曳,惊呼声、抽气声此起彼伏。
即便是不通武艺的寻常镇民,经旁人急促激动的解释,也立刻明白了这位青衫中年是何等惊天动地的人物。
一时间,无数道目光在负手而立的青玄道长与躬敬行礼的逍遥子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激动。
“一日之内,竟能同时得见真仙临凡与近仙之人现身……我们悬瓮镇,这是何等造化!”
人群的骚动与议论如同浪潮般翻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于场中那两位卓尔不群的存在,一位是超然物外的修道真仙,一位是人间武道的绝顶传奇。
这前所未有的景象,足以成为在场所有人终生铭记的谈资。
“哦?你便是逍遥子。”
听得对方自报家门,陆缘眉梢微挑,眼中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
他倒未曾料到,随意探查之下,所遇内力最为深厚者,竟是这位名动江湖的人物。
不过转念一想,以此人那身浩瀚如江海的内力修为,若非是这等传说中的人物,反倒不合常理了。
“前辈…您竟知晓晚辈?”逍遥子闻言,心头先是一震,随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
“略有耳闻。”
陆缘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然而这简单的四个字,听在逍遥子耳中,却如同惊雷。
他先是感到一阵受宠若惊,能被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前辈所知,简直是莫大的荣幸,一丝微不可察的自得悄然滋生。
但紧接着,他看着陆缘那超然物外、不染尘埃的气度,再反观自身那在凡俗武林中显赫的声名,一股强烈的惭愧与自省便涌上心头。
“前辈谬赞了,那不过是江湖朋友抬爱,些许虚名罢了。”
他连忙躬身,语气愈发谦卑,带着几分赧然,“说来惭愧,晚辈这点微末道行,在前辈这般真修面前,实如萤火之于皓月,不值一提。”
他此刻深深觉得,似前辈这般拥有通天彻地之能者,反而声名不显,深藏功与名;
而自己却在这红尘中博得偌大名声,两相比较,实在是浅薄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