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刻钟后,逍遥子师徒一行四人踏入了通往悬瓮镇的大路上。
前方已望见小镇的样子,但周遭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诡异。
镇子里非但没有其他地方常有的喧嚣,反而只有一片死寂,连虫鸣鸟叫都销声匿迹,仿佛万物噤声,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抑。
见到这般景象,即便是阅历丰富、见过不少风浪的李秋水、巫行云,李玄涯(无涯子),心中也悄然升起一丝寒意,不自觉地警剔起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师父,这……这是什么情况?”
李秋水微微蹙眉,身体紧绷,“镇里怎会如此安静,空无一人?”
“师父,我怕。”
年纪最小的李沧海更是被这样的气氛吓得小脸微白,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逍遥子的手,半个身子躲到了他青衫之后。
逍遥子感受到小徒弟的恐惧,慈和地抚了抚她的头顶,目光深邃地望向小镇深处。
他驻足凝神片刻,周身气机与天地隐隐交感,随即缓声道:“无妨。我感应到镇内气息驳杂,生灵众多,并非空城。
应是发生了何事,令百姓闭户不出,鸦雀无声。”
他顿了顿,语气平和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进城一看,便知究竟。”
听到师父确认镇内有大量活人气息,几人心中稍定。
只要不是面对无法理解的诡谲之物,而是人间的变故,以他们的武功和见识,便有应对的底气。
几人皆是身怀绝技之辈,眼见如此情形,身形展动间,数个起落便已悄然掠至城门前。
一到近前,才发觉城墙内外戒备森严,墙头垛口后隐有人影绰绰,显然镇内之人也注意到了他们这几位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此时,城墙高处,王逵正凝神远眺,一见城下突然出现的四人,面露诧异。
他久在军中,眼力不差,只看这四人气质出众、衣着不俗,便断定是江湖中人,且绝非等闲之辈。
“江湖人……江湖人好啊!”
王逵心头一动,“兽潮将至,正缺这等高手压阵。来人……”
他话音未落,脚下地面陡然传来沉闷的震动,初时细微,旋即转为剧烈的摇晃。
远处地平在线,一片铺天盖地的黑影漫卷而来,伴随着无数混杂、响彻云霄的嘶吼与奔腾之声,直震得人心头发麻。
“兽潮!是兽潮——!”
城头守军中顿时响起惊惶的呼喊,原本勉力维持的阵线开始出现骚动。
王逵见状,也顾不得那几位江湖人了,猛地抽出腰刀,厉声大喝:
“肃静!各就各位,不许后退!
弓弩手准备——后排督战队听令,临阵脱逃者,立斩不赦!”
他声如洪钟,一连串命令下达,配合着森然刀光,总算将场面暂时镇住。
城墙之下,逍遥子感受着脚下愈发剧烈的震动,回头一望,顿时脸色大变,“不好,是兽潮!先上城墙,快!”
无需多言,李玄涯、李秋水与巫行云三人亦是神色一紧,当即提气纵身,如飞鸟般轻盈疾掠,直扑墙头。
逍遥子则一把将小沧海护在怀中,青衫微拂,看似随意地一步踏出,身影已如浮云般飘然落在城墙之上,恰在王逵身侧不远。
王逵话音落下的瞬间,黑色的潮线已奔涌至镇墙数百步之外,大地在万千兽蹄的践踏下城内的众人都感到了明显的震动。
直到此时,众人才真正看清这些野兽的可怖:体型竟比寻常同类大上一倍不止!
双目赤红,涎水横流,口中发出的嘶吼带着一种疯狂的戾气。
“放箭!”
王逵怒吼。
戍所兵丁与各家派出的弓手早已引弓待发,闻令之下,一片密集的箭雨带着尖啸泼向兽群最前方。
然而,这些野兽皮糙肉厚,加之奔速极快,除非被射中眼、喉等要害,否则箭矢往往只能入肉数寸,反而更加激起了它们的凶性!
冲在最前方的是数以百计的巨狼,它们并非一味猛冲,竟懂得在箭雨落下时微微散开,利用同伴的尸体作为掩护,迅猛突进!
紧随其后的,是如同小型战车般的狂暴黑熊,人立而起时几乎与镇墙等高,厚实的熊掌拍在土石墙上,顿时泥屑纷飞,墙体剧震!
“顶住!长枪手上前,戳下去!” 王逵亲临一线,刀背拍打着退缩的兵士。
“杀!”
戍所老卒、各家护卫、帮派好手们齐声发喊,将手中削尖的竹杆、长矛拼命向下捅刺。
一时间,墙头血肉横飞,野兽的哀嚎与兵刃入肉的闷响不绝于耳。
但兽潮实在太多了,杀之不尽!
“唳——!”
尖锐的禽鸣自上空传来,数十只翼展惊人的鹰隼如同黑色闪电般俯冲而下,铁喙利爪直取墙头守军的眼睛与天灵盖!
“小心天上!” 李秋水娇叱一声,皓腕翻转,白虹掌力凌空拍出,精准地将一只扑向民壮的巨鹰震得羽毛纷飞,跌落墙下。
她身法曼妙,在墙头翩然起舞,每掌每指皆蕴含凌厉劲力,将袭来的鹰隼或击毙或逼退。
巫行云冷哼一声,动作快如鬼魅。
面对几只试图协同攻击的豹子,她指尖连弹,寒冰内力猛地没入其体内。
那几只豹子冲势顿止,发出痛苦不堪的怪异嘶吼,随即竟疯狂地攻击身旁的其他野兽,引得兽群一阵混乱。
李玄涯(无涯子)则护在师父与小师妹身旁,北冥神功虽不擅群战,但其武功渊博,剑法精妙。
他手中不知从何处取来一柄长剑,剑光闪铄间,如行云流水,将攀爬上墙的凶狼、狡诈偷袭的巨鼠一一刺落,剑尖所指,必中要害。
然而,野兽的攻势愈发狂暴聪明。
大量体型肥硕如犬的巨鼠竟叠起罗汉,试图攀上墙头;
更有伶敏过分的松鼠,爪牙闪着寒光,在墙面上飞速窜动,专攻守军下盘!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段本就年久失修的墙体在数头暴熊的连续撞击下,终于垮塌出一个数丈宽的缺口!
“堵住缺口!” 王逵暴吼,亲自带着亲兵冲下墙头。
“哈哈哈!来得好!” 一声豪迈长笑响起,只见丐帮帮主庄义须发戟张,龙行虎步而至,身后跟着数十名手持竹棒、污衣烂衫却目光炯炯的丐帮弟子。
“结打狗阵!护住缺口!”
丐帮弟子应声而动,竹棒挥舞如风,结成紧密阵势,棒影重重,专打野兽关节、鼻眼等脆弱之处。
庄义本人则深吸一口气,周身内力澎湃鼓荡,双掌猛然推出!
“亢龙有悔!”
隐约间仿佛有龙吟响起,刚猛无俦的掌力如同实质的气墙,轰然撞向试图从缺口涌入的兽群!
首当其冲的几头巨狼瞬间筋断骨折,倒飞出去,连带后面的野兽也为之一滞!
降龙二十八掌之威,竟恐怖如斯!
几乎同时,另一侧也传来一声冷喝:“阎罗堂的儿郎,随我杀!”
崔钰面如寒玉,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对判官笔,身形如鬼魅般切入缺口侧翼。
他招式阴狠毒辣,专点野兽死穴,笔出如风,每一下都带起一蓬血雨。
阎罗堂的帮众也个个悍不畏死,刀光剑影,与野兽贴身肉搏,以命换命,硬生生挡住了侧翼的压力。
张家的护卫在张谦、张逊的带领下,奋力将滚木礌石推下,填补缺口。
顾世商行和晋丰商会的人则不断运送着箭矢、火油等物资,顾城甚至亲自带着护卫队用弓弩点射试图越过缺口的野兽。
刘承佑面色苍白,指挥着家丁将火油倾泻而下,点燃,用火焰阻挡兽潮。
他看着那汹涌的兽群,尤其是其中几头格外高大的猛虎,心中那份关于虎崽的猜测让他胆战心惊。
战斗惨烈至极。
不断有兵丁、帮众、护卫被野兽拖下墙头,或被鹰隼抓破头颅,惨叫声此起彼伏。
鲜血染红了墙头,顺着墙壁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逍遥子始终立于墙头,并未直接出手,目光深邃地扫视着整个战场,更多的注意力,却投向了兽潮来的方向。
他轻轻拍了拍怀中因恐惧而微微发抖的李沧海,温声道:“沧海,怕吗?”
李沧海将小脸埋在他怀里,又偷偷抬起一点,看着师兄师姐们在浴血奋战,看着那些舍生忘死的普通人,她小声却坚定地说:“有师父和师兄师姐在,沧海不怕。”
逍遥子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这兽潮,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他感应到,群兽后面有两股更加强大的气息在注视这里,恐怕兽潮的来源与此有关。
不把源头除掉,杀再多的野兽都没用。
而且他也想搞清楚这些野兽都变异了,他算到的更进一步的机遇恐怕也与此有关,想到这逍遥子眼中多了一份期待。
守城之战,陷入了最血腥的僵持。
每一刻,都有人倒下,而兽潮,仿佛无穷无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