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外。
秦军同泰山兵的交锋还在延续当中。
黄权在第一波试探性的进攻为泰山兵打退够,他索性放弃了进击,稳住阵型后向着泰山兵的营寨不断激射炮石。
就如此,直到日头西移,黄权在看了一眼时辰,又在瞟了一眼临淄城后,发出了退兵的指令。
旋即鸣金之声响起,秦军渐次而退,先是霹雳车,次及弓箭手,然后是刀盾手,再就是殿后的骑卒。
而随着鸣金声一响,臧霸、孙观等泰山诸将自是听闻到了,吴敦向着臧霸请命道:“将军,秦军退却,正是追击的时候。”
尹礼附和了一句:“我等挨了秦军大半日的炮石,也该我们报答秦军,给到秦军一点颜色瞧瞧了。”
臧霸不语,他望着秦军有条不紊的退走次序,却是摇了摇头道:“秦军退却,军阵齐整,不可轻犯,不然你等要吃上大亏。”
参军陈矫点了点头,他赞同臧霸的看法:“秦军不可小觑,虽是其军退却,然不过因天色将晚才退去,非是战事不利也,如若追赶,难以获利。”
臧霸作为主将,陈矫作为参军,二人都认为不可追赶,吴敦和尹礼自然是熄灭了心头的怒火,面色颓然的点了点头,放任秦军离去,口中不成滋味。
“天色还亮着,你我须得修缮营寨,不然来日秦军可长驱直入也。”臧霸指了指为秦军炮石砸的一塌糊涂的营寨栏栅,示意在落日前修缮完毕。
随着臧霸一声吩咐,吴敦和尹礼拱手领命,督促士卒对营寨进行修缮,破损的地方拆卸替换掉,可以修补的地方进行修补。
臧霸望着面前士卒辛劳修缮营寨,心下微微放松的他,将目光忽的望向了临淄城,眸子深处泛起了一抹杀意。
孙观循着臧霸的目光同样看向临淄城,他的眸色霎时间变的不善起来,口中忿然道:“我军来此,是助阵于袁谭。”
“然袁谭匹夫。”孙观指着临淄城,好似在指着袁谭说道:“在我军为秦军所攻的时候,竟是不发一兵一卒出城对秦军进行攻伐。”
这里孙观放大声调,愤慨到了极点:“且不说发兵攻打秦军,就说临淄城发兵做做样子,袭扰秦军一二的事情都不曾去做,可见袁谭当真是畏秦如虎。”
“哼。”臧霸冷哼了一声:“袁谭竖子,与我结盟,又请我前来助阵,却是做出这等事情,放任我军为秦军攻打。”
“臧猛。”臧霸唤了一声,就见一名铁塔般的、黝黑肤色的壮汉踏来,拱手向臧霸言道:“将军有何吩咐?”
“你且入城,好生与我羞上一羞袁谭此子。”臧霸吩咐道,今日袁谭闭门不出,着实让他大怒。
“将军。”参军陈矫见臧霸怒意翻腾,他连忙安抚道:“臧猛为将军亲卫,虽是临阵骁锐,然口舌上的才具却是不足,这出使临淄,呵斥袁谭一事,还请将军交给我吧。”
“参军去?”臧霸神色露出一抹尤豫,陈矫作为曹操派遣来的参军,名为参军,实为监军,身份清贵,不可受损。
所故臧霸担心陈娇入城,若是有所损害,则他的罪过就大了去了,毕竟袁谭可是有着迫害使者的事迹,且不止一次,而是多次。
“将军宽心,如今袁谭背叛秦王,已然没有了退路,只能依托我军之力存活,决计不会做出什么越界的事情,哪怕我当面对袁谭进行呵斥。”陈矫面露微笑,笑色中尽是对时局掌控力的自信。
“恩,那参军且去,某让臧猛陪同护卫。”臧霸迎了下来,并给出了该有的关心。
在日暮黄昏前的最后一刻,陈矫和臧猛来到临淄城下,向着临淄城头的袁军通报了姓名和官职,而后二人为城头放下吊篮,接入了城内。
临淄城,县寺。
县寺门前,在见到陈矫和臧猛身影临近的时候,立身于门前亲迎陈矫,以示对盟友使者见重的袁谭,神色顿时有些不太自然。
然作为一个成年人,袁谭很快摆脱了这份不自然,他露出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上前迎道:“陈参军。”
“袁将军。”陈矫报以笑意,而他身边的臧猛却是没有好脸色露出,只在见到袁谭后,一张脸黑的如同砂锅一般。
袁谭自是瞥见了臧猛的神色和带着不喜的目光,他不以为意,毕竟一介护卫的态度不足让他挂怀,他看重的是陈矫的态度。
对于陈矫的身份,袁谭略知一二,他知道陈矫是曹操派到琅琊的,身份特殊,也比较重要,是他需要隆重接待的人物。
“参军,请。”袁谭伸出手延请道,而后袁谭一边走着,一边向陈矫抱歉:“军国有事,所以不得大摆宴席迎接参军,只能是略备薄酒,还请参军莫要介怀。”
“袁将军的厚意,矫已经感受到了,一杯薄酒,足以让我倾醉。”陈矫态度依旧客气,神色也是笑盈盈的。
县寺大堂,袁谭和陈矫分主宾坐定,酒过三巡后,袁谭摆出低姿态,向陈矫请道:“参军入夜前来,必定是有所见教,还请参军指教一二。”
“指教谈不上。”陈矫摇了摇头,他收敛起了面上的笑色道:“不知将军以为,目下袁军同我泰山兵,是什么关系呢?”
“自然是盟友。”袁谭朗声道了一句,神色中露出一抹不解之意,他和曹操结盟,也即是和为曹操调遣的泰山兵结盟,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即是盟友。”陈矫沉声道:“如何盟友遇袭,将军却是于一侧旁观,且紧闭城门,不发一兵一卒出救呢?”
来问罪了,袁谭心下先是有些羞愧,今日秦军攻打泰山兵的营寨,他在城内坐看,确乎有些过份,没有尽到盟友的义务。
不过片刻后,袁谭心中的羞愧散去,他想起今日打算派兵出城的时候,郭图对他的进言,秦军和泰山兵,虽是一敌一友。
然秦军对临淄有想法,泰山兵就没有吗?不管这一仗是秦军胜了,还是泰山兵胜了,只怕都对临淄城下手。
所故郭图建议,不必派兵出城,且坐观秦军和泰山兵厮杀,放任作为敌人的秦军,以及包藏祸心的泰山兵,互相消磨,厮杀到疲乏。
如此,临淄城才算得是有泰山之安,且等到秦军和泰山兵两败俱伤的时候,袁谭的机会就要来了。
对于郭图的建言,袁谭一番思索后,他是深以为然,所故他放弃遣兵出城,声援泰山兵的举动,而是于城头坐观秦军和泰山兵厮杀。
只是这番谋划,却是不能向陈矫宣言,更不能为臧霸和孙观等人知道,且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用来搪塞住泰山诸将,抚平泰山诸将的怒气。
所故一时间袁谭神色沉凝,他在思索合理的解释,片刻后,他将目光看向郭图,和郭图目光交汇了一眼。
郭图会意,他眼珠子一滴溜,瞬息间有了主意,他拱手向陈矫言道:“陈参军,今日所以我城内未有遣兵马出城,非是我主意欲坐观成败。”
“而是今日我主的女儿有所小恙,是以我主今日不在城头,却是在府中照顾其女,怀中抱忧下,自是对外间的事情没有关怀到位。”
说完,郭图向着袁谭微一挑眉,袁谭明白郭图的意思,他跟着补充道:“参军,你也是知道的,小女同曹丞相之子曹整约有婚姻,她这一病,着实让我心下慌乱,于战局却是顾不太上。”
瞧着袁谭和郭图一主一臣的唱和,陈矫看在眼里,却是没有点破,他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是如此啊。”
“只是袁将军之女固然重要。”陈矫转折道:“但这战局关系到将军同我们的安危,还请将军多多将心力放在战局上。”
“不然若是城破,家小陷入秦军手中,将军如何能得和曹丞相结盟,”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今日谭却是慌了神,延误了战机。”袁谭见陈矫愿意揭过此事,虽是陈矫语气有些不佳,但他不以为意,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当夜色渐深,陈矫拱手向着袁谭告辞,没有应下袁谭留他过夜的招待,就着月色,陈矫和臧猛从城头被吊篮放下,向着泰山兵的营寨行去。
望着陈矫和臧猛二人离去的身影,于朦胧的月色下渐渐变得模糊,送到城头的袁谭,眸子中露出了一抹怒意。
区区一个陈矫,出身并不显贵,官职也不过是参军,但却是敢在他面前说出略带警示的话,给他颜色看。
呵,我袁谭是汝南袁氏的子弟,四世三公,家门显贵,也是你一个陈矫能言语凌迫的,实是可恨至极。
“郭卿。”袁谭按捺下心头的怒气,他向着郭图问道:“这今日之事,拖延小女抱恙,可来日秦军若是再攻打泰山兵的营寨,我等就不能不出兵声援助阵了。”
受到陈矫言语凌迫的袁谭,对于出兵助阵臧霸的事情,却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他巴不得秦军和泰山兵两败俱伤,而后他坐收渔翁之利。
最好是秦军和泰山兵激战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如此一来,他就可收服西进收复历城、高唐,乃至于平原郡,南下可攻取琅琊、泰山等郡。
尽得齐之故土,他袁谭可为一齐王。
不过陈矫今夜前来,言语上有所警告,让袁谭来日不得不发兵助阵了,不然说不定泰山兵会撂挑子,一走了之,独留他在此和黄权相抗。
而他兵马、器械、粮草等诸多方面,均是不如秦军,唯有一临淄城可依靠,然临淄城守具不全,却是不足以对抗骁锐的秦军。
郭图眯着狐狸般的双眼,他笑了笑,以自信的姿态,化解了袁谭眉目间的忧色:“公子勿忧,来日我军遣兵出城,可多张旌旗,声援即可,不必去做出攻击秦军侧翼的事情来。”
“这般一来,算是我们对臧霸、陈矫有个交代,此外也不会折损兵马,消磨掉我们自身的实力。”
“如此甚好,就依卿言。”袁谭重重的点了点头,对他来说,什么盟友都是虚的,只有自己的实力才是实在的。
第二日。
秦军照例大张旗鼓,整军出营,向着泰山兵的营寨攻取。
和昨日一样,秦军刀盾手在前,弓弩手、弓箭手居中,霹雳车居后,以一种保守但稳妥的姿态不断推进。
“嘭、嘭、嘭”
炮石激射的声音响起,有如急风骤雨一般不绝。
臧霸和孙观、外及吴敦和尹礼等泰山诸将,见着漫天的炮石,一个两个均是面色不太好看,眉宇拧做一团。
对于秦军的霹雳车,臧霸一时间没有太好的应对方法,毕竟他手头没有对等的利器,可以去和秦军打上一个来回。
或言派遣死士挟带桐油、引火之物上前,冲杀到秦军的霹雳车处,将秦军霹雳车一举焚毁,摧毁掉秦军手中的利器。
然臧霸观秦军的军阵,甚是严整,凛凛不可侵犯也。
可虽是如此,臧霸还是打算试上一试,毕竟一直被动挨打,实在是太折磨军心和士气了,再这般下去,军中士卒的战心就要落到谷底了。
一念至此,臧霸准备的一支突击队,着令这支突击队上前,同时他安排吴敦和尹礼各自率军掩护这支突击队。
不过秦军甚是骁锐,突击队上前后,先是遭到秦军弓弩手和弓箭手的连番射击,霎时间倒下一片,侥幸存活的士卒,为秦军刀盾手如墙推进碾压。
“嘶。”望着成片倒下的突击队,臧霸心头不由滴血,忽的他想到了什么,将目光看向了临淄城的方向。
半晌,临淄城传来动静,似是城门打开,士卒冲出,臧霸心下稍稍平抑了些就要升起的怒气。
不过很快,他根据斥候临近观察而后报来的消息,得知袁军出城士卒盖百人尔,只因携带旌旗较多的缘故,所以瞧起来声势浩大,却是起不到什么作用,就连秦军,对此也是视若无睹,不以为意。
“袁谭竖子,竟敢戏耍乃公!”(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