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沙子打在脸上,陈默抬手挡了一下。他站在黄泉镇外的坡上,身后是一片沙丘,前面一条土路歪歪扭扭通向镇口。阿渔靠在苏弦肩上,呼吸比刚才稳了些,但她手里那片鳞还是烫的。苏弦手指渗血,骨琴背在身后,绑布条的带子勒得很紧。
三个人没说话,沿着土路走进镇子。
镇子不大,房子矮,墙皮掉了,门也塌了一半。街上没人,只有风吹着一块破布在铁丝上来回晃。他们路过第一家院子,门没关严,里面响了一下,像是有人赶紧躲进屋了。
陈默没停下。
走到街中间,一个老人从巷口探头看他们。看清后立刻往后退。陈默快走两步,拦住他。
“黄泉宗在哪?”
老人摇头,嘴闭得紧紧的,想绕过去。
陈默不让他走。
又有两个人提着水桶过来,衣服脏兮兮的。看到这一幕,转身就跑。一扇窗户刚开条缝,马上又关上了。
整条街安静下来。
苏弦小声说:“他们在怕什么。”
阿渔抬起头看了看四周,耳朵后面的鳞微微动了一下。她没说话,只是把手中的鳞攥得更紧了。
几个年轻人从巷子里走出来,站在墙边看着他们。其中一个冷笑了一声。
陈默转头看他。
那人没动,眼神变了,有点挑衅的意思。
陈默左手慢慢抬起,掌心朝下。一点白火从指尖冒出来,落在台阶上。火贴着地烧过去,留下一道黑印,热气逼得最近的人往后退。
“我不是来找麻烦的。”他说,“但我一定要知道黄泉宗的事。谁肯说,我就保他安全。”
没人回答。
风停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少年从人群里走出来,脸色发白。
“宗门在镇北……山里面。大门在崖壁上,有黑铁守卫。每个月初一,抬一个人进去,再没出来过。”
话刚说完,远处一扇窗砰地关上了。
少年马上闭嘴,低头就想跑。
陈默没拦他。
他站在原地,看向两边的屋子。那些门缝和窗缝,再也没动静了。好像刚才那一句话,已经用光了所有人的勇气。
他正要开口,眼角忽然看见街角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灰袍,帽子压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张脸。他没躲也没靠近,就站在那里,盯着陈默手上还没灭的火。
陈默猛地回头。
那人不见了。
地上有一枚铜钱,一半埋在沙里。翻过来一看,一面刻着残缺的符文,线条歪歪扭扭,像被火烧过一样。
苏弦走过去捡起来看了看,递给陈默。
“这是天机阁的老印记,被人改过了。”
陈默收起铜钱,没再多说。
他知道,这个人不是偶然出现的。
他看向阿渔。她脸色还是不好,但眼睛是清醒的。
“还能走吗?”
她点头。
三人继续往前,穿过街道,来到镇子中间。这里有块小空地,地面裂了,长了几根枯草。边上一栋房子还算完整,门上挂着一块牌子,写着“归尘居”,字迹模糊。
这是镇上唯一的客栈。
他们推门进去。
屋里很暗,柜台后面坐着个中年男人,穿灰布衣,正在擦一只碗。听到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在阿渔脸上停了一秒,然后放下碗问:“住店?”
“嗯。”陈默答。
“三间房?”
“两间。”
掌柜点点头,拿出登记本,又停下来:“你们是从西边来的?”
“路过。”
掌柜不再问,收了灵石,递出两把钥匙——铁做的,生了锈。
楼上地板吱呀响,他们挑了靠里的房间。陈默检查了门窗,没问题。苏弦把骨琴放在桌上,解开布条,裂痕还在,但能用。
阿渔坐在床边,终于松开手。
那片裂开的鳞落在掌心,边缘发黑,温度慢慢降了下来。
“好多了。”她说。
苏弦撕了块布包手指,说:“这镇子不对劲。全镇都不说话,连孩子都不敢提宗门,说明问题很久了。”
陈默靠着窗台,看着外面空荡的街。
“有人控制他们。”
“不只是控制。”苏弦低声说,“是害怕到骨子里。他们不怕人,怕的是说出这个名字会出事。”
阿渔突然抬头。
“镇中心有东西。”她说,“和龙宫有关。很弱,但我能感觉到。”
“在哪?”
“说不清,方向是南边。”
苏弦皱眉:“南边是废墟,住的都是老人和病人,没人管事。”
陈默没接话。
他走到桌边,把铜钱放上去,旁边是那把锈钥匙。两个东西摆在一起,好像有点联系。
天黑了。
窗外完全黑了。
他们没点灯,轮流守夜。苏弦坐在椅子上闭眼休息,骨琴放在腿上。阿渔躺下睡了,呼吸平稳。
陈默坐在门边,手搭在剑匣上。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不是巡逻,也不是乱走。
是故意放慢的,一步一步,走到门口,停下。
一张纸条从门缝滑进来,落在地上。
陈默不动。
等脚步远了,他才起身捡起。
纸上写着八个字:
莫问宗门,子时南巷。
他看了很久。
然后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
百步外,街角站着那个灰袍人。
还是灰袍,帽子压脸。这次他没躲,而是慢慢转身,像是就在等陈默看见他。
两人隔着夜色对望。
一会儿后,那人转身,走向南巷。
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陈默把纸条给苏弦。
她看完,眉头皱紧:“他早就跟着我们了。从天机阁出来就有感觉,但他一直藏着。现在突然留信,说明情况变了。”
“他不敢当面说话。”陈默说,“怕被发现。”
“也可能是陷阱。”
“我知道。”
陈默把纸条折好塞进怀里。他走到床边,拿上外衣。
“我去看看。”
“你不能去。”苏弦说,“你现在灵力没恢复,万一有埋伏——”
“他已经见过我的火。”陈默打断她,“如果要害我,不会等到今晚。”
他看向床上的阿渔。
她睁着眼,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你小心。”她说。
陈默点头,开门出去。
楼梯窄,木板发出轻响。他一步步走下去,推开客栈大门。
街上没人。
风又吹起来,破布哗啦响。
他顺着主街往南走,不快也不躲。
南巷在镇子偏僻处,两边都是倒掉的房子,杂草长得很高。他到了巷口,停下。
灰袍人站在巷子深处,背对着他。
听到脚步声,那人慢慢转身。
这次他抬起了头。
帽檐下是一张苍白的脸,眼睛深陷,鼻梁高,左脸有道疤,从耳朵一直划到嘴角。
他不开口,只是抬起右手,指向巷子尽头的一扇门。
那门半塌,门框歪了,上面挂着一块烂木牌,勉强认出两个字:
禁入。
陈默盯着那扇门。
他知道不该进去。
但他也知道,已经没有别的路了。
灰袍人收回手,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符,轻轻放在地上。
玉符有一道裂缝,里面有一点红光闪。
“你要的东西在里面。”他声音哑,“但你也得付出代价。”
陈默看着他:“你是谁?”
那人没回答。
他后退一步,身影融入黑暗。
陈默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门。
他的手慢慢握紧。
门缝里吹出一股冷风,带着铁锈和泥土的味道。
他抬起脚,跨过门槛。
门轴发出刺耳的声音。
屋里一片漆黑。
刚走两步,身后的门猛地关上。
砰的一声。
整个屋子静了。
这时,他听见角落传来指甲刮石头的声音。
很慢,一直响,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