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封赏庆典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京城权贵圈中激起的层层涟漪,直至深夜仍未完全平息。武安侯府内,白日里宾客盈门的喧嚣已然散去,只留下满庭院的彩绸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酒气,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出一种曲终人散的寂寥。
府邸深处,专为霍云准备的书房内,烛火通明。不同于外间的奢华,这里的陈设简洁而冷硬,一如它的主人。霍云已卸下那身沉重的荣耀象征,只着一件单薄的深色常服,独自坐在宽大的书案之后。案上,堆积着一些兵部转来的初步文书,以及几封需要他过目的军中旧部来信。
然而,他的目光却并未落在那些文字上。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已然变得冰凉、再无任何异状的白色玉佩,眉头微蹙,白日里皇帝那看似温和、实则锐利如刀的探究目光,秦桧一党那强装镇定却难掩嫉恨的眼神,以及……落鹰涧那间寂静屋舍内,李文渊苍白如纸的面容,交替在他脑海中浮现。
权力的巅峰,竟是如此寒冷与孤寂。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份恩宠都暗藏机锋。他宁愿回到北境那风雪呼啸的边关,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与敌人明刀明枪地厮杀,也好过在这锦绣堆砌的牢笼里,进行无声的较量。
夜渐深,京城敲过了三更的梆子声,遥远而模糊。
就在霍云准备熄灯就寝,将那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之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震颤,猛地从他怀中传来!
不是物理上的震动,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高频的蜂鸣!那枚沉寂了多日的白色玉佩,竟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自行变得温热,并且,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金属薄片被极速弹动般的“警报”声,直接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最后几个字,几乎细不可闻,随后,那尖锐的警报声如同被掐断了喉咙,戛然而止。
霍云怀中的玉佩,温度迅速褪去,重新变得冰冷而死寂。脑海中的声音和画面也瞬间消失,仿佛刚才那一切,都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光怪陆离的噩梦。
书房内,只剩下烛火摇曳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霍云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他猛地站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紧紧握住那枚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激灵了一下,确认了刚才那一切并非幻觉。
“位面历史平衡系数……偏移……秩序熵减……高维干涉……主神系统……混沌变量……起源密钥……”
这些支离破碎、完全超出他理解范畴的词语,如同烧红的铁块,烙印在他的意识里。他虽不能完全明白其含义,但那“警报”中透出的极致危机感,那“终极威胁即将降临”的宣告,以及最后那强行强调的“维系李文渊生命”和“寻找起源密钥”,都指向一个无比严峻的事实——
他们之前在北蛮王庭所做的一切,那看似辉煌的胜利,那迫签的城下之盟,并非事情的结束,反而像是……捅了一个天大的篓子!触动了某种冥冥中维系世界运行的规则,引来了一个名为“主神系统”的、更加恐怖存在的注视!
而李文渊,他那昏迷不醒的同伴,似乎是应对这场危机的关键,是所谓的“混沌变量”!
霍云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玄色的衣袂带起阵阵冷风。他的脸色在烛光下变幻不定,从最初的震惊,逐渐化为一种沉冷的决然。
他不懂什么高维低维,不懂什么熵减秩序,但他听懂了两件事:第一,有一个巨大的、远超凡人想象的灾难,因他们而起,并且即将到来;第二,李文渊不能死,并且必须找到那个什么“起源密钥”!
这突如其来的警报,瞬间将他从朝堂争斗的烦扰中拉扯出来,投入了一个更加宏大、也更加危险的漩涡。与这“主神系统”的威胁相比,秦桧一党的阴谋诡计,皇帝的猜忌试探,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如鹰,望向落鹰涧的方向。
文渊,你必须活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信纸,研墨,提笔。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内容并非写给任何朝中官员,而是给他留在北境的最核心、最可靠的部下,下达了一系列绝密的指令:加派绝对可靠的人手,不惜一切代价护卫落鹰涧,搜寻一切可能与“密钥”、“起源”相关的古籍、异物或传说,动静要小,范围要广……
写完密信,用火漆封好,唤来心腹侍卫,令其即刻以最快速度送出。
做完这一切,霍云再次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发烫的脸颊。他仰望夜空,那轮皎洁的明月和稀疏的星辰,此刻在他眼中,似乎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封赏大典的荣耀之夜,最终以一声来自未知维度的急促警报告终。霍云知道,他的人生,这个世界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已经驶向了一片完全未知、充满了雷霆与风暴的黑暗海域。
而他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的舵,守护好那盏在风中摇曳、却至关重要的生命之火,直至最终的审判降临,或者……奇迹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