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走后,简凝在枯树下坐了片刻。风把雪粒吹进她领口,冷得她打了个颤。她没起身,而是从旗袍内袋摸出一块怀表,表盖上有道裂痕,是昨夜翻墙时磕的。她盯着指针走到七点五十分,合上表盖,塞回原处。
她站起身,拍掉裙摆的雪,朝城南方向走。路上行人稀少,巡警刚换岗,街角的煤油灯忽明忽暗。她绕过兵工厂后巷,看见远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而起,遮住了半边天。有人在喊“救火”,还有枪声零星响起。
她知道那是萧砚放的火。
他动手了。
她加快脚步,拐进一条窄巷,尽头是教堂侧门。铁门锈迹斑斑,锁孔干净,说明最近有人进出。她贴着墙根蹲下,从袖口抽出一根细铁丝,插进锁孔。试了三次,咔哒一声,门开了。
里面是条向下的楼梯,墙壁潮湿,空气里有股霉味。她一步步往下走,手扶着冰冷的石壁。楼梯尽头是一扇木门,门缝透出微弱的光。她听见里面有说话声。
“裴渊的人已经动了。”一个男声说,“他们去兵工厂抢军火,结果弹药箱是空的。”
“萧砚呢?”另一个声音响起,低沉,带着笑意。
简凝屏住呼吸。
是谢云启。
“还没消息。”那人答,“但教堂这边有动静,守卫发现侧门被撬。”
“让他进来。”谢云启说,“我等他很久了。”
简凝立刻后退,重新锁好铁门,转身就走。她不能从原路出去,只能往上。楼梯另一头通向钟楼内部。她推开一扇小门,爬上螺旋阶梯。越往上,风越大。塔顶的铜钟在风中轻轻晃动,发出闷响。
她靠在墙边喘气,掏出怀表。八点十七分。
比计划晚了七分钟。
但她现在知道了——萧砚的行动早已被看穿。兵工厂的火是诱饵,教堂才是真正的局。谢云启根本不怕他拿走弹药,因为他根本没打算让萧砚活着离开。
她必须通知萧砚。
可她刚摸出铜纽扣,就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
不止一人。
她迅速环顾四周,发现角落有个通风口,铁栅栏松动。她用力一拽,栅栏脱落,她钻了进去。通道狭窄,她爬了几米,前方出现一道铁梯,直通屋顶。
她正要往上,忽然听见下面有人说话。
“老板说,只要萧砚踏进教堂,就封锁所有出口。”
“那女的呢?要是她也来了?”
“一起处理。”
简凝咬住嘴唇,不再动。她不能贸然出去,否则会打乱萧砚的节奏。她只能等,等他发现自己进了陷阱。
与此同时,萧砚正站在裴渊的兵营外。
他没去兵工厂,也没靠近教堂。他在等一个人。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裴渊的脸。
“你疯了?”裴渊低声骂,“烧我仓库,还敢站在这儿?”
“仓库是你自己的。”萧砚说,“你说过,只要给够钱,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给了双倍。”
裴渊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早知道弹药不在那儿?”
“我知道你在演。”萧砚说,“谢云启买通了你的副官,让你配合他做戏。但他不知道,你也想反水。”
裴渊没否认。他打开车门下车,军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声。
“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你太配合了。”萧砚说,“他让你交货,你就立刻答应。可你是个军阀,不会轻易让人碰你的枪。除非……你想借刀杀人。”
裴渊点点头:“我确实想除掉他。但他手里有我的把柄,十七个官员的名单,包括我在内。”
“名单我已经动了。”萧砚说,“他办公室吊顶上的黑皮册子,昨晚被人取走过。”
裴渊眼神一紧:“谁干的?”
“简凝。”萧砚说,“她爬上去拿的。现在册子在我手里。”
裴渊沉默片刻:“你要什么?”
“我要你今晚的调度令。”萧砚说,“能调动城北三个哨所的令符。”
“你疯了?那是军令!”
“你不交,明天早上全城都会看到那份名单的复印件。”萧砚看着他,“包括你私吞军饷、勾结洋商的事。”
裴渊冷笑:“你这是在威胁我?”
“这是交易。”萧砚说,“你给我令符,我保你平安。否则,我不但发名单,还会让谢云启知道——是你把弹药藏在了城东十三号仓库。”
裴渊脸色变了。
他没想到萧砚连这个都知道。
良久,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牌,递过去。
“只有一次使用权。”他说,“用完就得还。否则整个北区都会追杀你。”
萧砚接过令符,看了一眼。正面刻着“令”字,背面是编号。
他收进口袋。
“谢谢。”他说完,转身就走。
“萧砚。”裴渊叫住他,“别死在今晚。”
萧砚没回头。
他快步穿过营地,绕到城东十三号仓库。门没锁,他推门进去。里面堆满了木箱,每一箱都印着德文标签。他撬开一箱,里面全是子弹。
这才是真正的弹药。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在箱底点燃一小团布条,然后迅速撤离。火势不大,但足够引起注意。他刚跑出五十米,就听见警笛声由远及近。
他知道,谢云启的人马上就会赶到。
而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二是真正的弹药位置已暴露,打乱谢云启的部署;
三是那份名单在他手上,足以让所有合作者倒戈。
接下来,只差最后一步。
他拿出怀表,时间指向八点四十五分。
他拨通公用电话,接线员很快接起。
“我要报警。”他说,“沈家大小姐简凝,半小时前被谢云启绑架,关在教堂地下室。他想毁尸灭迹。”
说完他就挂了。
警察一定会查,而谢云启的耳目也会听到风声。到时候,教堂会乱,他就有机会动手。
他朝着教堂方向走去,手插在口袋里,紧紧攥着令符。
教堂外,警车已经赶到两辆。几名巡警正准备破门。谢云启站在台阶上,金丝眼镜反着光,脸上依旧挂着笑。
“各位辛苦了。”他说,“我是谢云启,这地方归我管。里面没有绑架案,只有例行检查。”
一名警长皱眉:“我们接到报案,说有人被关在这里。”
“报假案。”谢云启说,“最近总有疯子打电话扰乱治安。”
就在这时,萧砚从街角走出。
他穿着月白长衫,外罩鸦青马甲,腕间的松石串随着步伐轻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
谢云启的笑容僵了一瞬。
“萧少爷?”他语气惊讶,“您不是在兵工厂吗?”
萧砚没理他,径直走到警长面前。
“我是萧砚。”他说,“我可以证明,简凝确实在这里。而且,谢云启刚刚调动了北区三个哨所的兵力,包围了这片区域。”
警长脸色一变:“调动军队?没有军部命令,谁敢这么做?”
谢云启笑了:“萧少爷,您是不是烧糊涂了?我什么时候调过兵?”
萧砚从口袋掏出令符,举起来。
“这是裴渊签发的调度令。”他说,“编号七一四,授权谢云启于今晚八点整调动北区防务。令符现在在我手里,说明他用了,而且用的是假名。”
现场一片哗然。
谢云启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知道,自己失算了。
他以为萧砚只会硬闯,没想到他会用军令反制。
“拿下他!”谢云启突然吼道。
几名黑衣人从教堂两侧冲出,端着枪。
萧砚不慌不忙,举起令符高声道:“奉北区军令,谢云启擅自调兵,意图谋反,现予拘押!违令者,按军法处置!”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三队巡逻兵持枪列队而来,领头的军官举起手,对准谢云启的人。
“放下武器!”军官喝道,“否则格杀勿论!”
谢云启站在原地,手指缓缓摸向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
他的计划全崩了。
萧砚一步步走近,声音平静。
“你以为我在救简凝。”他说,“其实我在夺权。”
谢云启盯着他,忽然笑出声。
“好。”他说,“那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
萧砚一顿。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教堂顶层传来一声巨响。
铜钟剧烈晃动,紧接着,一道身影从钟楼跃下,手中握着一把短枪。
那人落地时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稳住身形。
是简凝。
她举起枪,对准谢云启。
“我就在这。”她说,“你要找的人,一直都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