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宋女奴？操持家务？
詹徽这话让蓝鹰眉峰微挑，眼底掠过一丝玩味。
想不到，菲佣的口碑也是自古以来的好！
“詹卿家中既有此婢，甚好！”
朱元璋指节轻叩御案，对这位深谙圣意的臣子露出些许赞许：“来人，速将其带来。”
几名卫士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押着个身着窄袖短袄的少女进来。
那女子甫入议事房便伏跪在地，用生硬的汉话颤声问安，素色布裙下，瘦削的肩背不住发抖。
待朱元璋命其平身，众人才看清这番邦女奴约莫十四五岁，肤色如檀，深目卷发，低鼻厚唇，确是典型的南洋相貌。
此刻被满堂朱紫贵胄环视，她十指死死绞着衣角，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朕问你，可是南洋吕宋国人士？”
朱元璋摩挲着手中红薯，垂眸审视跪地的身影。
“回禀圣皇帝万岁，奴婢正是吕宋人，来自吕宋岛南方的苏禄一带。”
女奴以额触地，怯生生用指尖在地上勾勒岛屿轮廓。
朱元璋并没有因女奴的话不够文雅而皱眉，相反，他似乎更适应这种直白的表达方式。
虽然如此，这位已经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仍然冷冰冰地追问：“你因何入我大明？”
“奴婢的家乡，是个靠海的地方，我们以采珍珠和捕鱼为生，头人们时常会乘着船，与其他部族交易。”
女奴喉头哽咽：“几年前，奴婢所在的村子被南边的“马巾达瑙”人袭击，他们抢掠财物和人口，奴婢也被掳上了他们的帆船。
我们被带着向北航行，经过了许多岛屿，最终被带到一个叫麻逸的港口，在那里，有许多来自大明和倭国的商人，掳掠我们的人，用奴婢和珍珠、椰子、黄蜡，换走了商人们的瓷器、丝绸和铁器。
后来，奴婢又被转卖几次，上了大明的商船，船上的老爷说，朝廷有海禁，他们是偷偷出来的，船在海上走了很久，最后在福建漳州一带靠岸，再后来，奴婢就被卖到京城吏部尚书老爷的府上。”
女奴不敢隐瞒，瘦弱的脊背弯成弓形，将自己的来历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
朱元璋侧耳倾听间，眼角扫过詹徽，见吏部尚书神色坦然，方才几不可察地颔首。
这细微动作落在蓝鹰眼里，让他攥紧了袖中双拳。
不同于在座的其他臣子，詹徽不仅是吏部尚书，更兼任都察院左都御史，权势显赫，算得上是老朱身边的大红人了。
这般近臣，竟还如此防备，帝王之心，当真可怖！
“抬起头来看看，这可是你家乡之物？”
略过女奴所说的走私问题，朱元璋单刀直入，敲了敲放在桌案上的红薯，淡然问道。
女奴战战兢兢抬眼，随即惶然摇头：“圣皇帝万岁，奴婢奴婢从未见过此物！”
“什么？”
在场众人都是吃了一惊，情急之下，蓝鹰更是顾不得礼节，夺步上前，将红薯递到女奴眼前：“你仔细看看，吕宋果真无此物？”
十五岁的蓝鹰已经长十分高大，挺拔的身躯投下阴影，惊得女奴颊生红晕。
她伸出一只手，颤斗着抚过红薯表皮：“它的样子，有些象奴婢家乡山里长的‘野竽头’，但颜色不对，竽头是褐皮白心或紫心，这个红皮的模样，实在稀奇。”
这下蓝鹰也傻眼了，他明明记得番薯这玩意就是从菲律宾引进的，这女奴竟说自己没见过，那还了得！
“陛下，此物乃是仙家所赐，必然不同于凡品，此女所言之物，想来便是适才小侯爷说的甘薯！”
就在蓝鹰进退两难时，户部侍郎赵简起身奏道。
吏部尚书詹徽瞪了自家女奴一眼，也附和道：“赵侍郎所言极是，此婢乃乡野粗人，岂识仙家珍宝？”
“对对对，赵侍郎说得对！”
蓝鹰在心里给赵简点了个赞，这番话说得实在是漂亮。
现在他也已经有些头绪了，番薯这种植物本就有多个品种，如今吕宋岛上存在的，应该就是这女奴所说的白肉番薯。
至于自己拿出来的红肉番薯，此时应该还只生长于美洲大陆，而未传播到太平洋诸岛。
差点被系统给坑惨了！
蓝鹰双手发力，将红薯掰成两半，露出里面红色的薯肉：“且说说你家那‘野竽头’是什么味道？”
“啊！里面的颜色，竟象是熟透的木瓜肉！”
女奴瞥了一眼蓝鹰手里的红薯，却是发出一声惊呼：“奴婢想起来了，这和奴婢家乡一种叫‘卡莫特’的根果极为相似，但那是紫皮白心，味道甜甜的，是我们穷人在饥荒时的食物。
圣皇帝手中这个，比‘卡莫特’看起来更肥大，颜色更是从未见过，一定是天朝上国才有的神物吧？奴婢愚钝，见识短浅，请圣皇帝恕罪！”
说罢，她再度伏地叩首。
蓝鹰至此心下大定，抱拳进言道：“陛下，依臣愚见，莫若将此物蒸熟，让此女品尝过后，即可知晓。”
他现在已经十分确定，这位女奴所说的“莫卡特”，就是后世的白心番薯！
赵简也跟着说道：“小侯爷所言极是，臣附议！”
看着蓝鹰手里被掰成两半的红薯，朱元璋眼眸微眯，对他自作主张的行为有些不满，但眼底寒光乍现即隐：“既然如此，那便拿去给光禄寺，蒸熟了送来。”
两名近侍立刻上前，从蓝鹰手里拿过红薯，匆匆离开。
近侍走后，朱元璋忽然直视蓝鹰：“蓝家小子，仙人可还跟你说了什么？”
蓝鹰心里一紧，我可是一片丹心光复华夏，老东西，这还要怀疑我？
“回陛下的话，臣梦醒前，依稀记得仙人还有一言！”
蓝鹰肃立行礼，同时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奴。
心里埋怨归埋怨，该装还得装。
必须让朱元璋这老小子真信了自己是得到仙人指点，来辅佐大明的，否则头顶始终悬着一把刀，这滋味那是相当不好受。
看见蓝鹰的动作，朱元璋当即会意：“你且退下，后面还有事召你。”
“是，奴婢告退！”
女奴又磕了几个头，跟着两名近侍离开。
发现朱元璋没有屏退众臣的意思，蓝鹰也就不再强求了，他微微欠身，低声道：“仙人让臣说与陛下，万万不可让太子前往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