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8日,星期一。
千叶县若叶区筑前家的窗帘缝隙间,已悄然透入初夏熹微的晨光,这才五点,夏日的世界已然大亮。
非自愿夺舍了筑前文弘的傅邺,从那张对他来说依旧有些陌生的床上坐起身,揉了揉眉心,驱散走最后一丝睡意。
去除周末为期十天的总武高“职场见学”今天正式开始。对于其他同学而言,这或许是体验社会、接触职业的难得机会,但对于傅邺而言,这更象是一场被人精心策划的、必须扮演好的“角色扮演游戏”。
这款游戏的舞台位于东京都心,千代田区的丸之内——那是日本经济的心脏地带,也是他名义上的“父亲”筑前诚一奋战的地方,三友控股集团总部。
在衣橱前。傅邺今天没有选择总武高的立领学生服,而是取出了一套熨烫平整的藏青色休闲西装——这是“母亲”筑前惠美得知他要去父亲公司见习后,特意在周末带他去百货公司挑选的。
“既然要去的是三友那样的地方,总得穿得正式些,不能给你父亲丢脸,也显得稳重些。”筑前惠美女士当时是这么说的,语气里带着寻常母亲对儿子即将步入“社会”的期许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按照总武高的规定,自行联系见习单位的学生无法乘坐学校统一租贷的大巴,需自行解决交通。
傅邺本可以更从容地从若叶区直接搭乘jr线前往东京,但他还是选择了与叶山隼人、佐藤翔太约定好,早上六点半在总武高校门口集合,再一同前往千叶站换乘总武快速线。
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集体行动”意识,或许是源于他内心深处那份“教师”的职责感,觉得有必要照看一下这两位即将同行的“队友”,尤其是那位内向怯懦的佐藤翔太。
六点二十五分,傅邺提前五分钟抵达总武高校门口。初夏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总武高校园还沉浸在周末馀韵的静谧中,静静地沉睡着。
然而,校门口等待的却并非只有约定的两人。
只见叶山隼人早已站在那里,脸上挂着那副无可挑剔的、仿佛经过iso9001国际质量标准认证的“叶山式”微笑,阳光洒在那只大金毛干净利落的短发上,熠熠生辉。
叶山的身旁站着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断低头检查自己书包带子的佐藤翔太。
“鼠鼠我呀,这回是真的要鼠了。”傅邺给佐藤翔太的内心戏补全了。
除此之外,这两人旁边,还多了三个身影——比企谷八幡双手插在兜里,一脸“我只是路过顺便看看蚂蚁搬家”的别扭表情;
材木座义辉那庞大的身躯激动得微微发颤,胖脸上写满了“时不利兮骓不逝”的悲壮;
户冢彩加则安静地站在一旁,脸上是温柔的、带着些许担忧的微笑。
傅邺的目光瞬间锁定叶山隼人。不用问,肯定是这位“现充领袖”、“社交中心”走漏了风声,或者说,是他主动扩散了消息。
叶山感受到傅邺的视线,极其自然地迎上他的目光,笑容不减,语气轻松地解释道:“早上好,筑前君。是材木座君向我打听聚集时间与地点的。我想,见学期间,你有不短的一段时间没法象在校那样与他们常见面才告诉材木座君的。”,一会儿又补充道:“况且能够在出发前与朋友们道个别,也挺好的,难道不是吗?”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充满了为朋友着想的“善解人意”,让人挑不出毛病。
傅邺心下明了,无非是叶山维系他那“完美现充”人设、巩固社交网络的常规操作,顺便满足一下他那无处安放的“中心调度欲”。
傅邺无所谓地点点头:“恩,早上好。劳烦各位特地跑来送行了。”
“筑前公!”材木座义辉一个箭步冲上前,情绪激动,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仿佛傅邺不是去东京见习,而是要去阿富汗战场排雷。
“此去东京,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丸之内虎狼盘踞之地,商海风波诡谲,更是人心叵测!万望主公务必珍重贵体,时时警醒,切莫中了小人奸计!义辉……义辉在千叶日夜为您祈福,盼您早日凯旋归来!”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戏多得能单独拍一部大河剧。
傅邺无奈地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自从穿越以来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头疼了。强行按捺住吐槽的欲望,敷衍地拍了拍材木座厚实的肩膀:“行了行了,知道了。只是去十天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在千叶给我安分点,别给雪之下会长他们添麻烦就行,记得和八幡大明王卿,户冢少纳言卿勠力同心啊。”
比企谷八幡在一旁发出极其不屑的“嗤”声,死鱼眼翻得快要只剩下眼白,用他那特有的、仿佛喉咙里卡了痰的慵懒腔调说道:
“呵……鬼才要特地来送你们这两个现充大王。我不过是刚好睡不着,顺路过来看看某些人是不是会因为紧张而临阵脱逃罢了。”
此时的流浪秋田仿佛某只西伯利亚黑猫附体,他嘴上说着刻薄的傲娇话,插在口袋里的手却几不可察地微微抬了一下,算是打了个极其敷衍的招呼。
傅邺看着比企谷这副口嫌体正直,别扭到极点的好笑模样,忽然回忆起《春物》原作里其他人对比企谷的评价。
比企谷那张脸其实底子不错,算得上“帅哥”,但一旦配上那死鱼眼,再做上扭曲的表情,就真的“有点恶心”……傅邺此刻亲眼所见,深以为然。
“八幡……”户冢彩加轻轻拉了一下比企谷的衣角,似乎觉得他的话太过分了。然后他转向傅邺,露出一个纯净又温暖的笑容,柔声道:“筑前君,叶山君,佐藤君,一路顺风。在东京请注意安全哦。”
他的关心和笑容与叶山隼人的完全不同,真诚而毫无杂质,像清晨的阳光一样让人舒服。
简单与伙伴们告别后,傅邺三人组正式出发。材木座还在后面不停挥动着胖手,上演着“十八相送”的戏码,比企谷已经拉着户冢往回走了,背影写满了“丢死人了,这个人我不认识”。
职场见学的第一个挑战,从踏入车站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
抵达千叶站已经是七点,这个时间点,正是通勤早高峰的巅峰时段。千叶作为东京的“睡城”,功能类似于中国的燕郊之于bj、花桥之于上海,无数上班族如同潮水般从住宅区涌向车站,目标明确——前往东京。
站台上已是黑压压的一片。西装革履的上班族,穿着套裙的ol,还有少数像身着不同学校的各色制服、嘴里还叼着面包的学生,每个人都面无表情,步履匆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被时间驱赶的焦虑感。
当总武快速线的列车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进站时,车门打开的瞬间,真正的考验降临了。原本排队的人群瞬间失去了秩序,化作一股强大的推力,争先恐后地向车内涌去。车厢内早已人满为患,外面的人却还在拼命往里挤,场面近乎失控。
傅邺灵魂深处的记忆瞬间被激活——他不是第一次上这种“战场”,穿越前上海早高峰地铁的惨烈景象他还历历在目。傅邺眼神一凛,低喝一声“跟紧!”,随即利用身形相对灵巧的优势,看准一个空隙,侧身、发力,如同游鱼般在人群的缝隙中艰难前行,竟然真的在车门关闭前挤了进去,甚至还幸运地在靠近车门的地方抢到了一个宝贵的座位!他立刻转身,想接应后面的叶山和佐藤。
叶山隼人显然也颇有经验,他凭借出色的运动神经和不容小觑的体格,紧紧跟在傅邺身后,虽然没抢到座位,但也顺利地抓住了车厢中部的拉环,稳住了身形。
然而,佐藤翔太就惨了。他是个典型的瘦弱宅男,性格内向,体格也不算强壮,在这种近乎野蛮的拥挤中完全不知所措,被人流推搡得距离车厢越来越远,眼看就要被彻底关在车门外,脸上写满了惊慌和绝望。傅邺和叶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佐藤!”傅邺喊道。
佐藤翔太此时已经完全被汹涌的人流吓懵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瞬间就被更多经验丰富的上班族挤到了更外围。
“啧!”傅邺咂了下嘴,毫不尤豫地起身——他那个座位立刻被人占据,傅邺对叶山喊道:“叶山,帮忙!”
叶山也立刻松开了拉环。两人逆着人流,艰难地挤回门边,伸手试图把快要哭出来的佐藤拉进来。但人潮的力量太大了,眼看车门即将关闭,一起拉住佐藤的手也不能把他拉进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身穿制服、面无表情的駅员(车站工作人员)从后面用力推了佐藤一把,几乎是把他象塞行李一样硬生生塞进了车厢里。车门在佐藤的背包被夹住一角的惊险情况下,“噗嗤”一声关上了。
“得、得救了……”佐藤翔太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整个人几乎虚脱,全靠傅邺和叶山一左一右架着才没瘫软下去。
车厢内拥挤得令人窒息,人与人之间几乎没有缝隙,身体紧贴,各种气味混杂。傅邺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避免与周围的女性乘客发生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接触。
叶山隼人显然也深知这一点,虽然被挤得眉头微蹙,但依旧努力保持着身体的稳定和距离感。
佐藤翔太干脆摆烂了,依靠着人群伫立着,做一个借力的稻草人。
漫长的四十多分钟,每一秒都象是煎熬。
当列车终于缓缓驶入东京站,车门打开的瞬间,如同高压锅泄气,人群再次汹涌而出。傅邺三人随着人流被“吐”到了宏伟而繁忙的东京站内。
“检查一下随身物品。”傅邺一边整理着被挤皱的西装,一边提醒道。
“啊!我的西瓜卡!”佐藤翔太突然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地翻找口袋,声音带着哭腔。要是丢了交通卡,不仅麻烦,里面的钱也没了。
“别急,仔细找找。”叶山安抚他道。
傅邺也帮他看了看周围。幸运的是,那张绿色的suica卡只是滑落到了公文包的夹层里,虚惊一场。
佐藤翔太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恢复了点血色。经过这番折腾,三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无形中拉近了一些,一种“共患难”的情绪悄然滋生。
穿过错综复杂的地下信道,从丸之内南口走出地面,时间已是七点五十五分。耀眼的阳光洒在丸之内高楼林间的街道上,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们步履匆匆,空气中弥漫着精英感和快节奏的气息。与千叶的市井气息截然不同,这里是日本经济的心脏地带。
东京站丸之内口恢宏壮观,古典与现代建筑交融,上班族们行色匆匆,勾勒出一幅典型的都市晨景。就在傅邺试图打开手机导航功能辨认方向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文弘。”
只见筑前诚一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显然是在这里等他们。
“父亲。”傅邺停下脚步,做答复道。
叶山隼人立刻换上那副无可挑剔的社交表情,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地鞠躬问候:“早上好,筑前先生。劳烦您特地在此等侯,真是非常感谢。”
佐藤翔太则显得非常紧张,结结巴巴地说:“筑、筑前先生,早、早上好!我是佐藤翔太,这次非、非常感谢您提供这个机会!”他几乎是九十度鞠躬,态度谦卑得近乎徨恐。
这也难怪,对于佐藤这样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来说,三友控股这种级别的大企业高管,是平日只能在财经新闻里看到的人物。
筑前诚一的目光在叶山和佐藤身上短暂停留,对叶山点了点头,对佐藤则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言。社会阶层和阅历带来的无形距离感,在这一刻悄然显现。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筑前诚一转身带路,步伐沉稳。
八点二十分,三人跟随筑前诚一抵达了三友控股集团总部所在的写字楼。气派的大堂、光可鉴人的地板、神色匆匆却衣着光鲜的员工……一切都彰显著大企业的实力与规范。在筑前诚一的带领下,他们进行了简单的来访登记,领取了临时访客证。
“你们这十天,主要是在营业部的一些辅助岗位进行体验。”筑前诚一边走边介绍,“工作内容不会太复杂,主要是帮忙递送文档、整理资料、偶尔协助搬运一些不太重的物品。大部分时间,是希望你们能感受一下真正的职场氛围,观察大企业的运作模式。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负责带你们的职员,或者直接联系我。”他的安排很务实,符合高中生见习的定位——以观察和学习为主,而非真正承担业务压力。
傅邺三人纷纷表示理解。佐藤翔太更是连连点头,对他而言,能踏进三友控股的大门,哪怕只是端茶送水,也已经是难以想象的经历了,这无疑是托了“筑前文弘”的福。
正如筑前诚一所言,他们的工作确实锁碎。每天一早,到指定的办公区报到,然后就是听从安排:将文档从a部门送到b部门,把复印好的资料分类装订,给会议室准备茶水,或者帮忙把宣传物料搬到指定地点。
由于傅邺他们三个只是来进行短期职场见学的高中生,公司自然不会把任何需要专业知识或责任重大的工作交给他们。
工作本身毫无技术含量,甚至有些枯燥,更多的时间是无杂务需要干。这份工作对于傅邺来说甚至可以用“清闲”来形容。这种“清闲”,反而让傅邺有了大把大把可以自己支配,用以观察和思考的时间。傅邺的灵魂毕竟是一个来自2025年、经历过大ai时代洗礼的穿越过来的成年人,看待眼前这一切的角度,自然与身旁的叶山和佐藤截然不同。
他象一个穿越时空的幽灵,漫步在这家日本顶尖企业的内部。最让他感到震惊和荒诞的是,在这里,他看到了大量早已被中国大都市写字楼淘汰的“古董”设备。
软盘!!
一些年纪稍长的职员,还在使用它们来存储转移非重要的数据。传真机仍在嗡嗡作响,大量非紧急的文档沟通依然依靠这种效率低下的方式。堆积如山的纸质文档柜占据了大量的空间,与傅邺印象中的无纸化、云端协作的办公环境相去甚远。
这一切让傅邺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时空错乱感。这真的是2012年吗?为何感觉自己象是穿越回了1997年?
此情此景使他忽然想起穿越前在新闻里看到的,日本政府直到2024年才正式淘汰行政流程中的软盘使用要求。而眼前这一切,无疑是那条新闻的最佳注脚。
他又联想到曾在购物网站上惊鸿一瞥的一款小众笔电。松下牌的,型号是cf-fv4,那是一款在2023年才推出的“新品”,居然为了“兼容性”和“特定行业须求”,保留了软盘驱动器、光盘驱动器等一系列“上古”接口,堪称计算机发展史的“活化石博物馆”。
当时他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身处三友控股,他忽然理解了这种产品存在的“土壤”——就是一个如此僵化、保守、对过去有着近乎执拗依赖的社会体系。
日本,这个曾经的经济巨人,八十年代的光辉岁月如同南柯一梦。在半导体战争被美国彻底击溃,日本似乎就陷入了一种内向的、守成的状态。
自上世纪九十年代泡沫经济破裂后,整个日本社会仿佛都在“吃老本”。
傅邺以2025年的视角回望,清淅地看到一条下滑的轨迹:人均gdp被亚洲四小龙逐个超越,沦为“发达国家守门员”,产业升级步履蹒跚。日系汽车在电动化浪潮中节节败退,甚至其巨头高管都公开承认与中国新能源汽车企业的技术差距;曾经引以为傲的船舶制造、钢铁冶炼被中国反超;半导体领域被三星和台积电远远甩开……
纵观全球新一轮的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人工智能、智能制造、新能源——日本几乎“完美”地错过了几乎所有风口。
即使在互联网领域,日本除了早期雅虎等昙花一现的辉煌,在后来的社交、搜索、流媒体等关键领域几乎全面失守,年轻人使用的多是le(韩国)、youtube(美国)、flix(美国)、tiktok(中国)等外来品。
再加之日本传统的优势产业,如汽车制造业,在电动汽车的浪潮下面临中韩企业的激烈竞争,日系车企高管甚至公开承认在某些领域存在差距;曾经强大的船舶制造、钢铁产业也已风光不再;半导体产业更是在三星和台积电的压制下艰难求生。
原因何在?傅邺思考着。论资排辈的年功串行制、决策缓慢的庞大官僚体系、不愿冒险的保守企业文化……一切的一切,都指向“新陈代谢”的极度迟缓。稳定和保守在信息革命之前或许算是优点,但当时代巨轮加速碾压而过时,过于保守和稳定便成了致命的“停滞”。
或许,日本最后还能引以为傲的,只剩下那个由二次元构筑的、绚丽而虚幻的文化软实力了吧?傅邺不无讽刺地想。
得益于这种“清闲”,以及他作为“筑前课长公子”的身份和偶尔流露出的、超越年龄的犀利见解,傅邺引起了少数几位较为年轻的中层管理人员的注意,偶尔会与他闲聊几句,听听这个年轻人对某些趋势的独到看法。
叶山隼人则更是如鱼得水。他强大的“读空气”能力、无可挑剔的礼仪和那种看似热情实则保持距离的社交方式,与日本职场文化契合度极高。他将派发的杂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赢得了不少部门前辈的好感。
佐藤翔太则比较坎坷。他性格内向,紧张时容易出错,打翻过一次茶水间的水壶,不过幸好没烫到人,送文档时还走错过一次楼层。好在同事们都理解他们是来见学的高中生,并未过多苛责,只是善意地提醒一下,终于也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十天。
见学的十天里,还发生了两段插曲。
第四天傍晚,下班回千叶的电车上,人稍微稀疏了一些。傅邺和叶山隼人并肩站着。
傅邺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夜景,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直接:“叶山君,一直戴着那副‘微笑面具’,不累吗?”
叶山隼人侧过头,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但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他沉默了几秒,回答道:“这样不是很好吗?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大家都能维持着体面的现状。”
傅邺听着这近乎自我规训的回答,内心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叶山隼人,果然是最典型的日本人,日本思维,日本逻辑,日本员工预备役的风格。
于是傅邺淡淡地说:“一直维持同一个表情,面部肌肉会劳损的。更何况,死水终会被晒干。唯有保持流动,才能生生不息。有时候,先保全真实的自我,才能从动取静,在变动中找到真正的不变。”
叶山隼人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侧头看向傅邺,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羡慕?
他低声说:“筑前君,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能够这么……坦率地做自己。如果当年……你也在我身边的话,或许她就不会……”他的话没有说完,但语气中的遗撼和某种深藏的痛苦却隐约可辨。
傅邺一听,顿时心里摇头如浪鼓。这难道是触发了什么“隐藏支线剧情”?他可不想卷入什么复杂的情感纠葛里面。
于是,傅邺适时地打断了叶山的话,用一句中国古话作为回应:“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看到叶山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傅邺解释道:“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未来的日子还可以把握。叶山君,重要的是面对当下和未来,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弥补过去的遗撼,或者至少学会放下。”
傅邺拍了拍叶山的肩膀,“叶山君,你自己的遗撼和课题,终究需要你自己去面对和解决。”
叶山隼人若有所思,没有再说话。
另一段插曲发生在见习的最后一天,同样是在回程的电车上。或许是十天相处稍微熟悉了些,又或许是离别在即,佐藤翔太鼓足了勇气,小声对傅邺倾诉道:
“筑、筑前君……我、我觉得我好象完全不适合这种大公司。这里的人都太厉害了,节奏也好快……我、我以后该怎么办?我好象什么都做不好,太平凡了……能请你为我……指条路吗?”
他的声音充满了迷茫和自我怀疑。
傅邺看着他,想起了无数个象他一样普通、在人生十字路口彷徨的人。他用一种平和而肯定的语气说道:
“佐藤君,不要被外界的喧嚣干扰。问问你自己的内心,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未必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天赋有时就藏在最平凡的日常细节和习惯里。每个人生来都一定有独属于自己的闪光点,只是发现它的时间早晚不同而已。”
佐藤翔太抬起头,看着傅邺,眼中似乎多了点光亮,他用力点了点头:
“恩!谢谢你,筑前君!”
2012年6月8日,星期五,晚七点半。傅邺拖着一丝疲惫但更多是精神上的充实感,回到了千叶市若叶区的筑前家,为期十天的“东京职场见学”终于圆满结束。
他将那套略有些褶皱的藏青色西装仔细抻平了挂回衣柜里。
窗外,千叶夜色宁静,而傅邺的脑海中,关于这个时代、这个国度、以及自身位置的思考,如同东京站不息的人流,仍在涌动,奔向未知的远方。